他欠身去关灯:“就说了这?没别的了?”
颜如玉笑嘻嘻的:“有啊。”
陈琮手停在开关近前,等他说完。
“据我干爷,也就是老039号回忆,三十多年前,这个协会的确不大太平,出了不少事,疯的、死的、突然退会的,光他有印象的,就有好几个,还都是老资历。”
陈琮沉吟几秒,嗯了一声,揿灭了灯。
灯灭的刹那,他说:“那个姜红烛,死在三十多年前,她的死多半有蹊跷,跟‘人石会’脱不了关系。这趟,如果背后的人是她,她八成是回来报仇的。如果不是,那来的人,也一定是为了她来的。”
黑暗里,看不到颜如玉的表情,但听动静,也知道这货又激动了。
“怎么看出来的?”
陈琮说:“很明显啊。”
——事情只有小部分人知道,方天芝、黑山、三老等等,都是上了年纪的,三十多年前,正值青壮,应该或多或少参与其中。
——福婆见到照片、甩出手机的反应,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亏心。
——对方上来就下重手,一而再、再而三,连“人石会”有了戒备都没收手,这样的“勇夫”,不是受激于重赏,就是因为血仇。
事情扑朔迷离,但跟他应该没什么关系了,他的结已经解开,过两天就可以高高兴兴回老家了。
陈琮一身轻松,要说还有什么小遗憾,应该就是葛鹏了:相识一场,又得金媛媛“救”了一次,也算是有缘聚头。
这小子,人间蒸发一样,到底跑哪去了?
***
陈琮还以为,今晚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没想到,又做梦了。
这一次,不好说是不是噩梦:他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扰动惊醒,心慌气短,烦躁难安。那感觉,很像地震来临前的动物,想乱跳、想出窝、想上树、还想拱圈。
他翻身起来,大口喘息、口干舌燥,窗帘拉得太紧了,一丝光和气都不透,他大步过去,唰地一声拉开。
窗外,简直是一出魔幻现实主义大片。
停车场还是那个停车场,小车大车都趴伏得安稳、纹丝不动,但颜色不对。
整个停车场,不止停车场,视线里的一切都被裹在涌动着的半透明油彩当中,明明房子、车子乃至路灯、垃圾桶等各类大小物件都是静止的,偏偏不同的色彩是在游动、挤压、碰撞、甚至互相渗透的。
色彩有多种,油黄色、青绿色、黑色、紫红色,以及来不及细细辨认的其他颜色,色彩的诡异流动带来了视觉上的假象,会让人觉得,整个环境也在扭曲、变形。
更妖的是,陈琮可以肯定,这些色彩不是看画那种平面二维的涂抹,而是三维立体铺展的,所以色彩行进之际,会隐约出现明暗的拖影。
还有,这些颜色本身也不平静。
油黄色在晃漾,陈琮就是凭这一点确认自己是在做梦。
青绿色中有雾状的起伏,黑色中有更黑的杂点以及流动痕迹,紫红色中又好像有针,极细极长,贯穿其中。
他乍看时觉得,这种多色的混杂颇似梵高的名画《星月夜》,后来觉得不适,更像《呐喊》,试想想,《呐喊》这幅画,所有颜色躁动般游起来撞起来挤压起来,还向着现实入侵、三维展开,并且每一种颜色内部,都是活的……
色彩狠起来,是能杀人的。
这不止是眼花缭乱,这是让人的五感运转都崩盘了,陈琮呼吸急促、心跳过速,开始出现幻听,甚至会突然惊惧,觉得那颜色铺天盖地、即将把自己压扁。
多亏了突如其来的一声信息音,仿佛一根自天而降的尖细钓线,把他从那个窒息的大漩涡里颤巍巍拎钓出来。
陈琮腾一下坐起,大汗淋漓。
这真还不如梦到蛇呢。
颜如玉跟他说话:“怎么,做噩梦啦?吓我一跳。”
陈琮转头看。
那声信息音不是幻听,颜如玉真的在查看手机消息,一张脸被屏幕光映得白亮。
陈琮抹了把额头的汗:“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