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精心编排的剧目?真够无聊的,演这种老掉牙故事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而且这又是什么——内脏?在你们眼里,我只配吃这种东西吗?”
“喔、喔,万分抱歉,我的殿下,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没能事先……”
这听起来不像是为前半段发火,而是为不合口味的小食在吵闹。法尔法代想,把俗套故事演好的才是好演员——连内脏都能处理成美味的厨子才是优秀厨子,他不记得是上哪听说的这句话了,在这时候作为回答还挺应景的。
楼下的演出被临时改成了舞会,男女魔鬼可以戴上假面下去跳一支舞,法尔法代转过头,在确认了随行的这几位都没有跳舞的兴致后,又叫人送来一些茶,他不太爱掺血的酒水。魁梧的侍从慌慌张张地端着盘子上来,圭多和法尔法代对视了一眼——行吧,这看上去还有些棘手呢。
“这位先生,劳烦您……”圭多开口道,他顺手塞了好几个银币给那位魔鬼侍从,这立马让对方喜笑颜开:“不麻烦,不麻烦。”
“这确实是不好打发的一档子事儿。”他意有所指道。
“唉,没法,大人物,尊贵无比,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我们院长了,就连本城的总督过来,也是要头疼的……”
他突然打住了,也许是因为不好再说什么,又也许是看到了那名绿发的少年魔鬼,正不怀好意、直勾勾地看着他,这年头,虽然小恶棍也多得是,但鲜少有孩子能被转化为魔鬼的……
少年站了起来,他身上挂着的那些叮叮当当的饰品、银链互相摩擦,他的余光看到桌子上有一份连刀叉都没挪动过位置的餐食,侍从开始牙齿打颤,那一瞬间,他差点想大喊——别再来一遍了!然而等来的却不是诘问。
“那边真够吵的。”
“十分抱……”
“要不要我去帮你们处理一下?”他的话不软也不硬,稀松平常的语气,就好像他一直是那么个热于助人的魔鬼似的,侍从一惊:“不,那边的是——”
冗长的敬词像一件难脱的长外套,他压根没机会把话全部说出口,就看见那少年转过头,踩着栏杆,一下子跳过栏杆——跳过下方正在牵手起舞的男男女女,跳过正在懒散敲鼓的魔鬼,从涂满了亮漆的这头跃到那头,他所着的那件中长斗篷膨了起来,像一双漆黑的羽翼,在场的所有人——所有魔鬼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那名闹事的魔鬼,也是一名少年,棕发,紫眼,神色傲慢,摇头晃脑,不如说,这才是祂们的本性与常态——
“是谁!”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暴喝,就被法尔法代先发制人,一把惯到在地——此处应该感谢维拉杜安的教导,这招确实好使。
“好久不见啊卡尔卡图拉,我就猜到可能是你,除了你还真没谁能干出这么蠢的事儿了。”他压低嗓音,打了个招呼。
“法尔法诺厄斯!你竟然还活唔唔唔——”
“哈哈哈哈哈瞧你说的,我当然活着啦。”他一把掐住了紫眼魔鬼的嘴,轻声轻气、居高临下地说,而那些护卫和魔鬼在准备上前的瞬间,被爆开来的虫疫逼退了,虫雨下落,在一片尖叫中,位于正中心的两位少年,依旧一个掐着另一个:“真不敢相信你还是这幅模样,又浅薄又没用,你不觉得丢脸吗?”
最后是剧院的院长波科尼娜赶来,她打了个响指,用一道状似火焰的箭——那箭窜出来的一瞬间,分开了扭打在一起(或者说完全是单方面殴打)的两位魔鬼,而火焰无法伤害到高等魔鬼。这位缺乏起伏语调,脖子上系着红色纱巾的院长冲二人分别行礼:“还请二位恕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愿意做出补偿,还希望二位……能有体面一些的行事方式……”
“我接受您的好意。”法尔法代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襟,若无其事的好像刚才他不过是围观群众一样:“毕竟不体面的另有其人。”
“你……!”
卡尔卡图拉深吸一口气,他眯起眼睛,重新评估、打量起了这位——他本以为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又突然冒出来的——该如何形容呢?照理来说,祂们都是——被伟大罪神母亲所孕育的——这位瘟疫魔鬼……
“真是高兴见到你啊,法尔法诺厄斯。”他说,看不出有哪里高兴:“怎么,你现在在哪里苟活呢?”
“不劳你操心。”对面的法尔法代也在观察他,卡尔卡图拉,在他微薄的记忆里,这位魔鬼掌管饥饿与暴食,他们以前见过吗?应该,不过关系应该不太好。
而且一见到对方的脸,一句“胆小鬼”的评价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脑海里。
“你知道吗?”法尔法代突然说:“我现在的身量比你还高呢?看起来你也没怎么上心你的封地啊,弱成这样。”
他大概比卡尔卡图拉高了小半个头。
“那是你穿了带跟的靴子!”
“嗯哼?”他无所谓地说:“只关心这个吗?你的靴子不也是带跟的。”
他歪了歪头,一个猜测跃了出来:“——你不会连封地都还在蹭别人的吧?这么……没用啊。”
“法尔法诺厄斯!我劝你现在给我闭嘴,不然你会后悔的!”
“这话留着和别人说去吧。”
就这样,卡尔卡图拉被他气走了。法尔法代站在原地思考着,他好像有点茫然,也不知道是茫然于对方撂了句狠话就走的行为,还是迷茫于对方的菜,真是毫无威慑力——当然啦,仅限于对他,换一个魔鬼或人,大概都得掂量三分魔鬼领主诅咒的分量。
在没法学着他跳阳台,只能气喘吁吁地下楼又爬楼的随行人员到来前,他转向院长波科尼娜,对方深深地低下了头颅:“多谢您,这位殿下。”
“那蠢货一向这样,不过他应该之后也记不起找你们麻烦了。”
反正修建界碑,形成封国本身也是暴露行为,这次出来后,被摸到领地去也是早晚的事情,何况他确实有准备和一些过得去的地方签订关税或者免税协议的打算。
被认出来就认出来吧,他本来也没准备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