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人道:“其实,死,也并没有朕生前想像的那般可怕。至少,朕死后终于明白为什么朕许下敌国的财富,你也不肯去东海蓬莱山取不老泉,也明白了世间为什么会有缥缈阁。”
白姬云淡风轻地道,“我不是不肯去东海,而是不能去。众生有了欲望,世间便有了缥缈阁。”
车中人道:“龙不能入海,倒真是世间最痛苦的惩罚。时候不早了,朕该回骊山了,有缘再会。”
白姬笑道:“有缘再会。”
仪仗起步,马车起驾,骊山来的帝王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朱雀大街上。
白姬收回目光,对犹自呆立的元曜道:“走吧,你还在看什么?”
元曜回过头,“白姬,他、他……骊山,徐福,不死药……他不会是那位陛下吧?秦……”
“嘘!”白姬将食指置于唇上,笑道:“他已非人,非人禁止言名,这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元曜有些激动,他虽然是一个读书人,却一向佩服秦皇汉武的雄才伟略。
“他……陛下,也会来缥缈阁吗?”
白姬笑道:“有缘者,都会来缥缈阁。”
元曜跟着白姬走到丰安坊时,已经圆月西沉了。虽然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元曜一点也不觉得累。丰安坊十分僻静,与百鬼夜行的朱雀大街仿佛两个世界。
武恒爻的别院坐落在丰安坊。一年之中,武恒爻几乎很少住在位于永兴坊的官邸,而是住在这安静僻幽的别院中。
借着月光望去,元曜看见一座荒草丛生的宅院。
宅院占地很大,但院墙上,大门上朱漆剥落,杂草蔓生。与其说是富贵人家的别院,倒更像是一座废弃的寺院。
元曜敲了敲门上的铜环,久久无人来应。要么,是家仆早已经睡死,要么就是没有家仆。
元曜为难地望向白姬:“没有人来应门,怎么办?”
白姬沉思了一会儿,道:“唔,爬墙吧。”
踏着石墙上凹凸不平的地方,元曜颤颤巍巍地攀上了墙头,骑坐在墙檐上。虽然院墙不到三米高,但是对于手无缚鸡之力,且饱读圣贤之书的小书生来说,可以算是一件摧残身心的苦差事。
元曜拉着苦瓜脸,对提着青灯站在院墙下的白衣女子道:“白姬,这,这不妥吧?要是被人看见了,当做是贼,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唉,轩之,你都已经坐在墙上了。横竖都洗不清了,还是赶快跳下去吧。”
小书生想拉一个共犯,“白姬,你不上来吗?”
白姬含糊地道:“你先下去,我就能进去了。”
小书生“哦”了一声,咬着牙壮了一会儿胆子,还是不敢往下跳。白姬在下面等得有些不耐烦。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小书生如同墙头草,一下子被吹翻了下去。
“咚!”元曜跌落墙头,摔在地上。
幸而墙下是草地,杂草柔软,小书生不曾受伤。
小书生揉着大腿站起来,疼得直叫唤:“哎呦呦,好好的,怎么起风了?摔死小生了!”
元曜巴巴地抬头望墙,等着白姬翻墙进来。
等了好一会儿,墙头没有任何动静,大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轩之,开门。”
“你先下去,我就能进去了。”元曜一瘸一拐地打开门,看着白姬提着青灯优雅地走进来时,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别院中碧草萋萋,杂花生树,连光滑的石径都几乎被疯长的花草湮没。白姬和元曜沿着小径,走向别院深处亮着灯火的厢房。
元曜好奇地问道:“这里看上去好荒凉,似乎连一个仆人都没有。武将军身为朝廷重臣,真的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