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非烟道:“数蚂蚁。”
小书生奇怪:“你数蚂蚁做什么?”
“无聊,数蚂蚁消磨时间。”韦非烟瞥了一眼元曜手里的菜篮,笑了:“元公子,你又被离奴使唤了啊?”
元曜苦笑:“是啊,没办法,离奴老弟总是这样。”
韦非烟叹道:“元公子你太善良了……咦?”
韦非烟望着元曜的身后,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嘴唇微微地抽搐着。
元曜好奇,循着韦非烟的目光转过了头,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巷外,一名美丽的贵妇被丫鬟搀扶下车。
那名贵妇正是韦非烟。
不,应该说,是栖息着意娘魂魄的韦非烟。
白姬一直在等待返魂香的因果,元曜也在等待。如今,终于到了收获“果”的时候了。
韦非烟,不,姑且叫她意娘,远远地看见元曜,袅袅地走了过来:“元公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巷口吹风?”
韦非烟就坐在槐树下,怔怔地望着意娘,但是意娘看不见她。
元曜笑道:“武夫人好。小生正要去集市。武夫人怎么会来这里?”
意娘的脸色十分憔悴,眼中沉淀着深切的悲伤:“妾身来找白姬。”
她得偿夙愿,返魂重生,与武恒爻双宿双飞,难道还有什么不满么?元曜好奇地问道:“夫人有何求?”
意娘没有回答元曜,迳自走向了深巷。一阵秋风,卷来了她的细语呢喃,让小书生心惊:“也许,当时没有得到返魂香,妾身永堕虚无,反而更好。”
元曜从集市回到缥缈阁时,意娘已经离开了。
里间,金菊屏风后,白姬坐在青玉案边,她的面前摊开了一叠裁好的纸,手持蘸满朱砂的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元曜走近一看,纸上写着:“魂兮归来。”
白姬行事素来诡秘,元曜也不敢多问。
元曜站了一会儿,看腻了白姬练字,终于开口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白姬,意娘为什么来缥缈阁?”
白姬没有抬头:“来缥缈阁的人,自然是有所求。”
“她求什么?”
白姬抬起头,望向元曜,黑眸深暗如沉夜:“求死。”
元曜吓了一跳,道:“她为什么要求死?她好不容易达成夙愿,返魂重生,与武恒爻长相厮守,为什么要求死?”
白姬低下头,继续写着魂兮归来,“长相厮守,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人心太过幽微曲折,会随着时间和境遇的推移而改变。而爱欲,也很微妙,会让人心变得更加复杂离奇。”
小书生一头雾水,“小生听不懂……”
白姬笑了,道:“简单来说吧,返生后的意娘觉得武恒爻不再爱她了,她也不再爱武恒爻了。”
白姬微睨着黑眸,望着青玉案对面的虚空。
一个时辰前,意娘坐在那里以袖拭泪,喃喃诉说衷情:“曾经,武郎不顾世人的指点讽笑,与已经成为非人的妾身在一起。尽管,在别人眼中,他是在和虚空说话,如同疯人。可是,我们却很愉快,心心相印。如今,能够长相厮守了,他却常常显得心不在焉。而妾身自己也觉得同样是弹琵琶跳舞,吟诗赏花,这些曾经觉得特别美好的事情,如今却平淡乏味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而且,有时候,他竟会在梦里叫妾身‘非烟’。妾身是意娘啊!非烟小姐的身体比妾身年轻貌美,也许武郎早就忘记意娘长着什么模样,早就忘了妾身曾经的容颜了。妾身也觉得武郎不是曾经的那个武郎,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觉了。如今,妾身与武郎已是相看两相厌,都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下去。也许,当时没有得到返魂香,妾身永堕虚无,反而更好。至少,武郎会永远记得妾身,妾身也不会厌弃武郎。”
小书生不懂:“他们明明那么相爱,连生死都无法将他们分开。如今得偿夙愿,为什么反而两相厌了?”
白姬收起了朱砂笔,道:“平淡和时间,会消磨爱欲。”
“反倒是坎坷,能让爱欲长久么?”小书生摇头,他不懂爱欲。
白姬没有回答,她叠好写着魂兮归来的黄纸,仿若自语地道:“她来求死,我答应了她。”
小书生双腿发软:“你、你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