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辰面无异色,拿着棋子不往棋盘上落。
他很清楚,父亲现在看似很满意这个儿媳人选,却绝不愿意看到他陷于儿女情长,若表现得太过在意,反倒引得父亲不满。
“林姑娘于他有救命之恩,靖侯夫人带他上门道谢,却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固然有戚绶的手笔在其中,却也可见,林姑娘并不喜欢他那种金玉其外,其内不秀之人。”
“那你是觉得,丞相是你最大的对手?”顾太傅没有催促他落子,“近来也多有风闻,说林姑娘颇有德武大长公主当年的风采,依我看,确有三四分相似。”
“正因为相似,他与林姑娘才不是良配。”顾逸辰淡然一笑,“戚家对德武大长公主恨之入骨,绝不会允许再有第二个那样的媳妇入族。”
“那萧家那位呢?其武艺超群,与林家姑娘也传出过佳话。”
“若是没有西厥国细作之事,我还当他是个对手,但战事恐怕不远,他定会随其父出征。”
顾太傅眼睛一眯:“你好像很笃定,朝廷会与西厥国开战,也确信皇上会派萧将军挂帅出征。”
“是有些猜测。”顾逸辰垂下头,“父亲且等一段时日,等到皇上派去西厥国的探子回来。届时,定有皇命落在萧家。”
“好,我等着。”
顾太傅难得有些失态地朗笑。
他一把推开棋局:“你心中另有棋局,便不必将心力耗在此局上。你且再猜猜,皇上让丞相翻过往旧案,谁会成为被杀鸡儆猴的那个?”
“牵一案便可连坐数人,死的人不会少。”
顾逸辰将手中的棋子放回钵中,慢条斯理地为父亲斟茶。
白色的水雾升腾而起。
竹间清风吹来,茶香袅袅,对坐两人均如文人雅士,外人观之,必然觉得他们在谈清风明月。
实则,字字杀机。
顾逸辰:“父亲若问其中最大的那条鱼,儿子的答案是贾回舟贾阁老。”
阁老是近两年才兴起的称呼。
代表大家认可了内阁大学士的宰辅之权,将他们视为朝廷真正站在顶端的文臣。
顾太傅:“哦?他虽然是四位大学士之一,但平日里似乎跟齐文德关系不差,两人背后的势力也很少交锋啊。”
“他升迁得太快了,甚至比齐阁老更为顺利,背后有好几股势力在托举他,其中最为出力的,要数江南那一派。可贾阁老是直隶人士,是勋贵出身,为何南人比北边的,比勋贵们更花力气呢?”
顾太傅想了想,忽然笑了。
“坐得越高,越是爱惜羽毛,越是害怕跌落啊。若他过去犯过什么大罪,必然拼了命也要遮掩,这样,其他参与者也安心。”
顾逸辰心中泛起惊讶。
没想到父亲不似他知道贾阁老未来结局,也能通过这几句话猜到大半内情。
“今朝丞相不似历来那样手握大权,戚绶定会借此机会动一位阁老,而贾阁老刚好就与一桩险些杀死齐阁老的大案有关。”
顾太傅略一回想,便目露了然:“那确实是一桩要命的大案呐。”
顾逸辰望向亭外的天空。
回想起上辈子曾过手的那件案子的种种细节。
确实很要命。
不仅要了贾阁老的命,还给他留下了无穷的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