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一上马车,林有春就适时递过一杯果子露来,对着她打趣道:“方才那几个学生是不是都跟你关系不好,为什么都在一直瞪你。”
“大概是没想到我一个穷学生也能有今天。”苏宜笑道,“说起来也是沾了你的光。”
车内除了林有春外,还有一人抱臂靠在马车上,乜斜着眼看她,苏宜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这位是?”
“忘记介绍了。”林有春道,“这位是吕师爷,将军身边的得力干将。这位是苏宜,我们乡里的……弟弟,在书院念书。”
苏宜点点头,冲那人道了声“幸会”。
对方十分勉强地拱了拱手,敷衍地应了声“好”。
苏宜大概也知道为什么林有春会觉得这个师爷不靠谱了。
林有春淳朴热情,念着吕师爷是将军府的人,对他足够尊敬,想来不会轻易惹到他。
这吕师爷大概还是自带一种文化人的傲慢,看不惯大字不识几个的林有春在奉国将军前如此得脸,连带着他带来的人也低看几分。
人员已经作假,排场就要大一些。为了符合林有春假装护国将军的身份,吕师爷选了城中最贵的酒楼薛记,定了天字号包厢。
伙计一看到奉国将军府标记车子便迎了上来,道是卖主孙三爷已经在了,恭敬请他们走上楼来。
苏宜随着二人走进包厢,竟然意外看到了熟人。
“戴先生?”
戴先生从前做过讼师,熟读法律条文,今日出来接个私活,也没想到会碰到苏宜。
还不待两人寒暄完毕,就听得吕师爷对着一旁之人皮笑肉不笑道:“许久不见袁三爷了,三爷一切安好?”
苏宜注意到林有春变了脸色。
这袁三既然拜到了孙太监门下,成了孙家义子,自然也改了姓,吕师爷这会儿却用了原来的称呼,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弄得大家都难堪。
苏宜出声打圆场道:“我们将军一路乘车过来也累了,还是先请将军坐吧。”
袁三注意力被转移,也对着林有春道,“将军请。”
林有春努力端着架子,煞有介事地坐下来,冷声道:“我原想着你们商定了事情,说好了价位,让吕师爷来办就是,怎么好端端的又变了说辞?”
袁三赔笑道:“这事也是实在迫不得已,原以为就这样安稳到年,可京中形势变化得快,六殿下短了银钱,这些日难免催得紧,我和干爹也是不得已才变卖家私,只为早些筹钱送去。”
苏宜回忆了一下原文时间线,六皇子这会儿应是刚刚封了郡王,整个德妃一系都正是得意之时,连带着孙太监父子也水涨船高,要起钱来也更有底气。
苏宜发现林有春虽然说起话来努力用一些文绉绉的腔调,但终归还带着乡音,所以尽量还是少说话为好。况且他作为主子出面就行,如果连讨价还价都要本人上场,那还要师爷来做什么?
想到这里,苏宜对着两人率先开口道:“虽然戴先生是我的先生,我本不该同他辩些什么,可这世间的事情终归讲究个‘理’字,我们将军出的价格已经远远高于市价,若是换了旁的买主,怕是想要一百两银子都难。”
那袁三压根儿不接这茬儿:“这价实在不成,要不将军就当帮六殿下一个忙,等我们去京中璋王府送年礼之时,也能给将军带个好儿。”
戴先生也拈着胡子道:“我问过了几家铺子老板,这价格原也是有先例的,六殿下那可是宫中的贵人,将军虽然也是皇亲,但终归隔了一层,还是敬着些才好。”
苏宜:……
这个戴先生的情商,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她没有继续跟戴先生对线,而是转而对袁三道:“月前大军得胜归朝,圣心大悦。时至年关,想来节宴不断,将军作为皇亲亦会在被邀之列,若是有机会在陛下面前替六皇子美言几句,岂不比什么都强?三爷也该好好算算这一笔账。”
林有春听着他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只觉甚是精彩。
戴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奉国将军萧澹比不得六皇子是真正的龙子凤孙,所以即便面对着六殿下身边太监的养子也该好好巴结,多少有点以权压人的意思。
而苏宜说得却是,等萧澹进宫领宴时,若有机会和皇上碰面时说上话,便会替六皇子美言几句,当然有好话便会有不好的话,若是两方闹僵,进言是什么就不好说了,看似逢迎的同时却暗含威胁之意。
虽然萧澹在宗室当中人微言轻,就算有资格入宫领宴也未必能在皇帝跟前说得上话,也不一定有抹黑六皇子的胆量;可袁三只是六皇子身边太监的养子,平日送钱送去祈求庇护是应该的,但如果因为言行不当给主子脸上抹黑一点,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根本不敢去赌。
苏宜也算是打蛇打七寸,直击要害,一句话就镇住了赖皮糖一般的袁三。
师生相比,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