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霍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跪下。”
口腔里的软肉被尖锐虎牙一碰见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儿充斥整个世界,霍也被打得偏过了大半张脸,停顿两秒后,喉结缓慢一滚。
抬手轻擦破裂的嘴角,传来微弱却存在感强烈的刺痛,他抬起头来,眼神淡漠。
霍立军走进房间,四处兜转,似乎在寻找趁手的东西,拎了把棒球棍出来的时候,霍也依然笔直地站在那里,双膝并不见丝毫弯曲。
一时间怒从中来,他大步走过去,举起棒球棍就要往霍也头上狠砸。
霍也迅速抬臂格挡,坚硬不催的金属与血肉之躯可怕地相撞,他清晰听见自己小臂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仿佛心电图在刹那间拉成一条直线,这痛如此尖锐,又是如此绵长。
明明是这样理应情绪激烈的一刻,可霍也居然走神了,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外界对身体造成的巨大刺激,在疼痛到达的前一秒,灵魂却转瞬抽离。他突然忘了霍立军为什么要打自己,好像从小到大,都是十分模糊的原因,除了承受,不去细想会好很多。
时间犹如电影那般降了速度,霍立军怒气冲冲地踹向他腹部的这个动作,在霍也的视角看来是一帧一帧的,但面对廖正时敏捷如豹的霍也竟然根本反应不过来,身体处理大脑指令变得迟钝、吃力,全然不像他自己。
等灵魂重新回归躯体的时候,霍也像触电一般骤然蜷身跪倒在地。上腹某个脆弱的器官抽搐起来,他冷汗如雨立时浸透了后背,却并分不清是哪里在痛。
牙根咬得出了血,喉咙里只能发出短促而隐忍的音节,他的手掌深深陷进了柔软的腹中。
霍立军喘着粗气站在身前,冷眼看他像被猎枪打中的动物狼狈匍匐,又变得如同小时候那般轻易就能掌控,心底终于生出隐秘的满足。
“不要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霍立军无数次强调着说,“我是你老子,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我面前甩脸色?”
“我养你这么多年,养了个废物!花钱送你去学校难道是让你跟女孩儿谈恋爱的?”
“打人,你还敢打人?……孽种,我他妈让你打人!打!打啊!”金属棒球棍连绵不断地砸在无力防备的肩背、胸口以及肋骨,霍也只是双手死死护住自己的腹部,将亲生父亲给予的狂风暴雨都一一承受,始终不曾还手。
“复读两年,就为了考上二中,不过才念了一年多又被劝退了,老子养你还不如养一条听话的狗!不读书你是想一辈子做饭洗盘子?”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管你了,你以后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反正你也不想读,考个试还要抄别人的才得这么点分。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交学费,你打工也好饿死也好,随便你怎么样,反正你跟你妈一个德行,都这么窝囊!”
“你就一辈子这么烂下去吧,霍也,你没得救了。”后面的话记不清了,只知道痛,霍立军打累了就把棒球棍随手扔一边儿,坐在沙发上骂骂咧咧抽了小半包烟,扔得烟头到处都是。
没多久,他接了个酒友的电话,跨过一屋子满地的狼藉就摔门出去了。
霍也躺在狼藉中央一动不动,还维持着最开始护住腹部的姿势,脸色灰白,了无生气。
手机掉落在不远处,磕出半道裂痕,虽然这裂痕貌似轻微,可是假以时日,不难想象会如何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这时,手机屏幕震动亮起,连续发来数条消息的是一个备注为“大小姐”的微信好友——
【大小姐】:
在哪?
…
【大小姐】:
你回家了?书包在我这。
【大小姐】:
看见回个信息。
…
【大小姐】:
你在干嘛,胆子肥了敢已读不回。
…
【大小姐】:
霍也,马上接电话。
【大小姐】:
接电话。
【大小姐】:
接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