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行?”他说,“抱歉,是我的疏忽,忘记药效发挥需要时间。”
他扶着你躺平,手掌探入被窝,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覆在你的腹部,缓缓按揉。他的手温热有力,掌根在你的胃腹处揉按了几下,你便舒服了许多。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奇妙。认识不过几个小时的陌生人,带你去了诊所、酒店,与你喝酒、谈心,喂你吃糖,为你揉腹。这在现代社会中,似乎不可想象。可在江湖这个语境中,一切都是合理的。
江湖中人,为一句承诺便可慷慨赴死,为解友人之难便可散尽万贯家财,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不都是因为一句投缘么?
谢兄认真地在你的腹部画圈揉按,从胃部揉到小腹,掌心的温度似乎将脏器都暖过来了。你怕他手酸,便揉捏他的手腕。他的手腕处有一圈手表的印痕,方才他为了不冰到你,摘下手表放在了床头。
你说:“我给你念诗吧。”
他说:“好。”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笑:“嗯。”
你又念:“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他又笑:“嗯。”
“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嗯。”他一本正经地点头,“今晚已经尽了。”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你念完就打住话头,“哦不,还不至于。谢兄至少再奋斗五十年。”
他低笑出声。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你念完说,“这是子瞻说的。”
“记住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他说:“好,记住了。”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你喃喃地说,“也是子瞻说的。对了,要是你明天失败了,债主找上门来,你记得去躲一阵子。子瞻还有一句话,万人如海一身藏,你千万要把自己藏好了。”
低沉悦耳的笑声响起,他说:“嗯。”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说,“潮涨潮落都是正常,谢兄,你一定会东山再起。”
他笑:“好。”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你说,“谢兄,祝你的事业也能千里快哉。”
“好。”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你叹了口气,“虽然话说如此,但谢兄青年才俊,确实该好好奋斗。”
他又笑:“嗯,好。”
你想起一首绝妙的词句,轻声念道:“约他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志莫相违。”
你望着他,说:“《晋书·谢安传》记载,谢安出山之后,‘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即使出为太傅,依然怀念着在东山别墅隐居的日子。‘造讽海之装,欲经略初定自江道还东。雅志未就,遂遇疾笃。’所以,子瞻在这首词里说,愿谢公雅志莫相违。谢兄刚好也姓谢,这句话送给谢兄,愿谢兄在实现抱负后,依然能不违初心。若有朝一日再相见,或许我们依然能把酒言欢。”
他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认真:“顾兄是否愿意再与我相见?”
你想了想,摇了摇头。
为你揉肚子的手一顿,他神情有些微妙,半晌后诚恳地说:“若今夜的相处中有冒犯之处,顾兄可坦然告知,我会改正。”
你笑了起来:“不是不愿再与谢兄相见,我的意思是,希望以后的相遇是一场偶然,就像今天。若是刻意安排,倒显得我与谢兄缘分不足了。”
他看起来略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如果再次相遇,顾兄希望是在何处?”
你想了想,说:“天边。”
他说:“好,我记住了。”
这时,门铃声响起,你有些惊讶:“何人敲门?”
他起身往门口走去:“约莫是店小二。”
再回到床边时,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解释:“喝酒后要吃些东西,不然夜里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