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每隔一会儿,耳机里会传来陈知玉叫你的声音,你就嗯一声回答他。
出租车停在一家酒吧门口。
早晨正是酒吧最萧条的时候,店里只有两个伙计在边擦桌子边聊天。赵甲正在沙发上抽烟,见到你后迅速趿着拖鞋跑到你面前,惊愕地瞪大了眼:“你怎么了?!”
你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耳机里传来陈知玉的声音:“宝贝,你把手机给旁边的那个人。”
你无法思考,机械地顺着他的话行动,拔下耳机后把手机递给赵甲。
赵甲一边听电话,一边担忧地望着你,口中道:“好,你放心,没事,我在就行。”
挂断电话后,赵甲并没有追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带你到最里面的包间,里面有柔软的大沙发。他抱来枕头和被子,把你按到沙发上:“你先睡觉。”
你就像被下了指令的小机器人,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瞬,意识就迷糊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你半睡半醒中感觉到额头又凉又疼,睁开眼,赵甲正在给你涂药。
“醒了?”他把药膏的瓶子拧紧放到一边,“起来,吃饭再睡。”
你摇头,他就强硬地扶你起来,端起一碗东西喂你喝,似乎是米糊一类的东西。喝完后你裹紧被子又睡了过去。
你一直睡睡醒醒,偶尔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歌舞声,偶尔又是万籁俱寂。有时醒来,赵甲正坐在你对面,一脸深思熟虑。他会灌你一碗粥或汤。有时他自己和自己下棋,你的精神只够支撑你看他走十来手棋,便又沉沉睡去。有时他在打电话:“……他还在睡,估计是太累了。放心,我守着。”
你觉得自己大概睡了一个世纪。
有一天你清醒过来,赵甲正坐在你对面抽烟。他看着棋盘,并不看你,只道:“升段赛失败的那天,我觉得人生完了。但是你看,我不是仍然活到了今天吗?”
你沉默不语,半晌后打开手机里的同花顺软件,看了看前几天的图像与数字,几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那只股找机会卖掉吧。昨天封板又开板,明天大概率低开。看前几天的交易数据,已经有不少机构在暗中出货了。”
“行。”赵甲掸了掸烟灰,立刻在手机上操作一番,“卖了,赚34%,不愧是金融专业的高材生。”
说来也奇怪,所有人知道你学金融后,第一反应都是满眼星星地问你买什么股票好,而这明明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情。被问得多了,你索性去了解了一番,倒真的看出些名堂来。你对数字和趋势有着天然的敏感,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数字,会在你心中生成清晰的函数图案,被你近乎精准地预测到走势。
你抹了把脸,撑着沙发坐起身来,去卫生间洗漱,刮脸。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浅浅的疤痕。
赵甲跟在你身边,倚靠在门框上和你说话:“吃不吃火锅?”
你撑着洗手池边缘,晃了晃脸上的水珠,摇头。
“酒吧刚开业的时候,你来帮我调酒,觉得我穷得付不起工资,坚决不肯要钱。现在你赵哥我阔了,不给你补工资,说不过去吧。”
手机震动了一下,你看着到账两万块的短信,说:“真的不用,没到这个地步。”
“嘁,我管你什么地步,我发工资你管不着吧。”赵甲说,“顾如风,你要是敢给我转回来,你以后就不许上我这来了。”
你只好道:“谢谢。”
赵甲拍拍你的肩膀:“没事做就多来陪我下棋。”
离开酒吧后,你将手机电话卡折断,丢入垃圾桶,又将家里的钥匙一齐丢掉。你去电信营业厅办理了新的电话卡,里面只存了陈知玉和赵甲的号码。
国庆节后,上百家秋招企业来学校宣讲。在人潮中,你路过一个又一个企业的宣传棚架,最终停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摊位前。
西藏的某家银行。
这段时间你总是在想,你是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你总是言而无信,仗着别人对你的好,便无底线地打破约定,视承诺如无物。
第一次是在高考结束后,在楼顶的电闪雷鸣中,陈知玉那样声泪俱下地求你,劝你,甚至在你冷漠地否定了你们之间的情感后,他依然打来电话,请你与他一起去北京。
可你依然打破了承诺。
第二次是与X。你信誓旦旦地答应他,若他从意大利回到江苏,你会与他去看海。可你临阵变卦,害他白跑一趟。
第三次,依然是与X。你说考研成功,便与他见面。可你再一次打破了承诺。
你已不会成功。
如同高考当天在考场用十分钟的深呼吸平复心绪,那么这一次,若你坐在研究生考试的考场上,你又需要用多长时间呢。
文心那么缥缈美丽,像高洁的仙女,她应该是轻盈而曼妙的。满怀痛苦与卑微的你,又怎能妄谈南宋的月亮。
你已不配捧起月亮。
你打破的承诺何止这三个,你曾冷心冷肺地欺骗许潇然,更曾微笑着对秦悠说过无数的谎。你骗过那么多人,骗过那么多次,你道德败坏,恃宠而骄,难怪会一次次跌重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