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不是不会说祝酒词,他只是……只是不愿对她们说罢了,他把最好的祝愿给了她,给了那个曾经被他废去长门的女子。
廊檐下,秦昭仪等人面上再无血色。
若说之前君王顾忌着身份,还有些遮掩,这一回他竟是全然不理会那些宫廷律例了,他的意思昭然若揭。
长孙秋水起复……想必就在须臾之间。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什么都没了。」昏黄宫灯下,秦昭仪低低自语,眼中凌厉光芒一闪而过,「去问问那边可都准备好了不曾?」
「二月,二月是陛下东巡岱宗的日子。」
合欢宫里,亦有窃窃私语:「娘娘要是想动手,那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眼下君王不必日日早朝,专一守在宣室殿,长孙秋水又半步不离君王左右,此时动手难免要露马脚,唯有等到君王不在的时候,无人可庇护她,才好想法子。
赵婕妤何尝不知这个道理,若非如此,她怎肯再等一个月?可是……有万无一失的法子吗?
「怎么没有?」近侍以手附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赵婕妤双目眨了眨,这宫里头有为利益捆绑在一起的人,就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若是能一石二鸟,那就再好不过了。
「朕二月要东巡,你去不去?」暗夜深深,自那一夜之后,秋水再来值宿,君王便不许她去梢间了,硬是要拉着她一同就寝。
秋水挣脱不过,又怕动静闹得大了,惹来旁人猜疑,只好都依他。
这会子两个并肩躺下,见说起二月东巡的事,刘昶的意思定是要把她带去的,她久在宫中闷也该闷坏了,同他一道去正可见见他们的大好河山。
无奈秋水这一阵子神思不济,总是倦乏得厉害,腰背也酸疼得很,她估摸着大抵是要来葵水了。
从喝了红花汤之后,她的葵水便一直不准,有时数月不见得来一次,有时还不上一个月,便又开始了。
这倒也罢了,恼人的是每每一来葵水,她就痛得直不起腰来,难得这两个月在暖阁里养着,好容易改掉了腰痛的毛病,可想到大冷天里要去东巡,她便有些不情愿,唯恐路上因此耽搁了他的行程,于是摇了摇头:「奴婢就不去了,还是留在宫里给陛下看家吧,只盼陛下自己保重,路上千万小心。」
刘昶也知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若叫她跟着,路上免不得奔波,可不让她去,他又着实放心不下。
「若不然,朕把苏闻留给你,要是有事好歹有个照应。」
秋水失笑:「你把苏闻给了我,谁去伺候你呢?苏闻走了,宫里头还有内侍监在,我若有事找了他来也一样。」
吴兴一样是在御前伺候过的人,不单如此,他还伺候过皇姑母,待她必不会差的。
刘昶想了一想,片刻才点点头:「也好,吴兴为人实诚,做事也稳妥,有他在朕也能放心了。到时朕再给他一道口谕,以免他在宫中被人掣肘,反而帮不了你。」
「嗯。」他安排得如此周到细致,秋水止不住地心生欢喜,那不舍他远离的心思便渐渐淡了几分。
东巡岱宗是开朝便有的规矩,刘昶此番去,不单是震慑四方,还有告祭天下,他要复立皇后了,因而此行竟是非去不可。
不过,来回日程可缩短一些,他算了算日子,便都交给苏闻去协办。
至离宫那日,诸侯王公文武百官俱都到了未央宫大殿前,待吉时一到,即刻启程。
刘昶坐上御辇,从那半开的帷帘中眼见得伊人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方万般不舍地回转眼眸。
春日伊始,万物复苏,那被君王不小心拔出去又栽回来的寒兰,隐约有了存活的迹象。
秋水小心将花盆搬到窗沿底下,就着月光再三打量几眼,才可安心睡下。
却不料待那一篷火光蔓延开的时候,她被压在那柱子底下,无可动弹之处,唯有兰草现在了眼前。
谢庭漫芳草,楚畹多绿莎。于焉忽相见,岁晏将如何?
可惜……可惜今年岁末她怕是见不到了,不单见不到兰草,亦见不到他了。
未知此去岱宗,他一路可好,住行可安,衣食可足?
其实有许多话,她还不曾告诉他,这一生能嫁给他为后,是她最欢喜的事。
能从长门回来,陪他走过这一程山水,度过这些漫长的日夜,便已了了她最大的心愿。
往后……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