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是好奇,你的姐姐在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连长孙无垢都进宫求见了朕数次,为何你还能在江都王府沉得住气?」
「我沉不住气又怎样,不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吗?江都王妃无召不得入宫,我可是遵旨而行。」
「呵,你若真是遵旨而行,就不会打扮成宫婢三番两次随江都王入宫了。」刘昶自是不信她的话,「再则,便是朕说了让你无召不得入宫的话,而今你既已知晓你姐姐在宫中亡故,为何不伤心、不气愤?」
「我伤心什么?」
长孙秋雁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话,不由扑哧一声:「我姐姐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活着有什么好?当初你们谁问过她想不想当这个皇后?自从她当了皇后,每日里都夹在皇宫和家族之间两处为难,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她善待每一个人,可是旁人又是怎么待她的?她们巴不得她死,恨不得她永世不再出现!我姐姐死了才好,死了才能解脱,死了才能做她自己。」
「你!」
「陛下!」
刘昶岿然不动的身躯终于被她气得挺不住了,怒上心头,还未曾开口说话,胸中郁结许久的闷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登时喷薄而出。
他来不及掩口,只看得斑斑点点的猩红落了漫天,唬得苏闻脸色煞白,赶紧上前扶住了他,抽着帕子在他嘴角处擦了一擦,拿下来时赫然发现洁白的帕子上一片殷红。
「陛下!」他大惊失色。
长孙秋雁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待得回神,却又撇了撇嘴道:「慌什么,横竖宫里头有太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我的祖宗哎,当臣下求求您了,您就少说两句吧!」
没见着君王都被气吐血了吗?
苏闻小心扶着刘昶,再三替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也不知君王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遇到江都王妃这样的冤家,再怎么说来,君王也是她的姐夫,难道她姐姐死了,君王能落得什么好处不成?何苦这般奚落于人?
也就是看在长孙皇后的分儿上,他同君王才忍耐她几分,若不然,她安能在这里无恙地坐着,早不知进到牢狱多少层去了。
「你……嗐……」苏闻无奈叹气,来不及再同她辩驳,忙搀住君王道,「陛下,今儿就算了吧,臣下伺候您回宣室殿去,宣个太医来吧。」
若没事便也罢了,若是君王有事,看他不回来找这个江都王妃算账才怪!
他忍着气将刘昶劝走,临出门仔细叮嘱了守卫:「看好里头的人,出了差池定叫你们提头来见。」
「诺!」守卫的羽林郎不敢大意,严装冷刃,端的是吓人。
派过去打探的小内侍,远远躲着打量了几眼,见那边厢守备得实在严密,左右无法,只得先回去禀报一声。
秦昭仪轻扶着额头,她近来是当真闹了头疾了,可这一回痛得再厉害也不敢着人去宣室殿请君王一见,说她心虚也罢,说她害怕也罢,单是一想到长孙秋雁进了宫,她就脊梁骨一阵生寒。
那可不是个善茬,既是知晓她姐姐亡故了,岂能善罢甘休?说不得要大闹一场的。
可她不怕她闹,当初的事做得那么隐秘,经手的人也被封了口,她不信能落下什么把柄。
只是,君王那边实在是太让人担忧了,他把江都王妃留在宫中一留就是多日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透,赵婕妤就更加想不透了。
手底下的木樨,才刚经冬长出一丝绿意来,被她手指头几番掐捏,就几乎把绿意去了大半,便是这般她犹不解恨。
「长孙秋水死了都两个月了,陛下念念不忘便也罢了,而今竟把她妹妹也召进宫里来了,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现放着她们这些妃嫔看都不看一眼,每日里只去看那个江都王妃,当她们都是摆设不成?
随身的侍从也跟着纳罕:「天意难测,天恩亦难测,婕妤娘娘就不觉得咱们陛下对江都王妃有些甚好了吗?」
当时江都王妃大闹太后奠仪、大闹金华台,君王都未曾着恼过,这长孙秋水才一过世,便立刻接了江都王妃入宫来,里头端倪何人说得准?
「再则,江都王妃同死去的长孙皇后生得着实是有几分相似。」
君王睹其思人,亦在情理之中。
赵婕妤听罢,直觉滑天下之大稽:「你这奴才是疯了不成?江都王妃可是江都王的妻子,是陛下的弟妹,亦是陛下的妻妹!」
若是陛下当真有心留下江都王妃,天下人岂不要说陛下失之大伦!
「兄娶弟媳不是没有过的,」侍从犹豫一番,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奴才也只是想让娘娘及早做个打算。」
她能有什么打算?倘或真到了那一日,也唯有期盼着江都王能进宫大闹一场了,毕竟外面可都知江都王与江都王妃恩爱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