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带,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兰草斯文地呷了口茶。
太傅谢斐,长公主盛云霖,成婚六年,有女一位,时年两岁。
目前一家三口住在云南大理,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
成婚的头三年,他俩基本上把整个陈朝跑了个遍,连带着各地府衙哀鸿遍野,生怕被突击检查再丢了乌纱帽。
后来长公主有孕,太傅便禁止长公主再到处乱跑,二人回了云南定居,各地官员皆松了口气。
太傅与长公主的长女出生时,皇上光封号就自己草拟了十七八个,最后长公主抗旨不接,说女儿暂时不需要头衔,待日后回京了再说。
据闻,这一句「日后回京」的口信传进了宫中后,皇上在未央宫转了好几圈,最后颁了大赦天下的赦令,内外官陪位者赐勋一转,大酺三日。
这三年里,谢斐与盛云霖也没闲着。王朝每到中期,就会进入土地兼并,特别是盛世,兼并之势会进一步加剧。太傅奉皇命在云南实行税赋变革,一旦成功,便要推行全国。
兰草揶揄道:「京中都传你们二人是神仙眷侣,依我看,你们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夙兴夜寐罢了。」
「这就是劳碌命啊!」盛云霖扼腕叹息,「闲不下来,怎么办嘛。」
「那你俩就接着劳碌吧。」兰草一点儿也不同情。
「哪里像你,都当了娘娘了,还跑来我这里躲懒。」盛云霖笑道。
徐尚宫在迈入知天命之年后提出了致仕,回家含饴弄孙了。于是兰草便升任尚宫,正式成为了尚宫娘娘。不同于徐尚宫自入宫起就是女官,兰草本是掖幽庭的罪奴出身,二十年来却完成了从奴婢到姑姑再到娘娘的阶级跨越,也算是宫中的一代传奇人物了。
「贵妃老爱插手我的事儿,我在宫里待烦了,就出来散散心。」兰草道,「更何况,护送太子这等大事儿,交给别人皇上也不放心。」
「这个『贵妃』是个什么来头?」盛云霖问,「朝中对太子的意见,和她脱不了关系吧?」
兰草「呵呵」一笑。
前些年陈朝和北漠开战,西北大将军战功赫赫。这位贵妃娘娘,就是西北大将军的胞妹。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贵妃的位份便也一升再升,如今已经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宫妃了。
再加上贵妃生养了聪明伶俐又讨人喜欢的二皇子,身份地位自然极不一般。
至于贤妃——也就是太子的生母——此人的性格过于与世无争,遇事小心谨慎,从不出头,带出来的孩子也不如二皇子那般活泼。
「哦。所以煜儿喜欢哪个啊?」盛云霖问。
「我看他哪个都不喜欢。」兰草翻了个白眼,「但贵妃觉得自己可讨人喜欢了,和当年你宫里那个顾章清一样。」
「你可别在谢斐跟前提起这个人!」盛云霖赶忙道。
就谢斐那个醋劲儿,她可不想再领教了。
此番兰草先骑了匹快马来了她这儿,太子的车驾还在后面。闲聊了一下午,大队人马便也到了。
盛云霖上一次见太子若华还是六年前,就在她的未央宫里。她就记得这个孩子挺乖的,别的也没太多印象。
此时小小的孩子被人从马车上抱下来,极似他父亲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不同于谢斐那对琥珀色的眼眸,若华的瞳仁黑如点墨,浓得化不开。
他并不怯懦。至少,不如外界所说那般怯懦。
他只是恭敬地站在盛云霖的面前,规规矩矩地对她行礼:「若华参见姑母。」
盛云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同样贵为太子,陈煜六岁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天家最尊贵的孩子,不会这么恭敬、这么拘谨。
但他的眼神又是那般清明,骗不了人。
——这孩子其实心里什么都知道吧?
「若华,过来。」盛云霖对他招了招手。
年幼的孩子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走上了前去。
盛云霖问道:「你知道你父皇为什么会送你来这儿吗?」
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盛云霖忽然很心疼这个孩子。她不用细想都能猜到有人跟他说过什么——你的父皇不要你了,所以把你打发出宫,送到遥远的西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