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他下意识反驳,手却不自觉把人抱紧了,茫然的黑洞在心里扩大,慌乱,怀疑,恐惧之类的情绪涌了进来。
什么时候的事,谁告诉你的?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想把我骗过来,故意这么说的对么?
这些话在他嗓子里转过一圈,又咽了下去。从未考虑过的原因顺着耳膜钻进脑海,他浑身血液都在逆流,像是找到缺失的那块拼图一样,许多事情忽然清晰起来。
陆衍想到不知从何时起,韩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他小心地问自己,如果他死了,自己会不会难过;想到躺在游轮上昏迷的那几天,他听到的哭泣声,那时候他以为只是个梦;想到千辛万苦把人找回来后,在韩棠身上发现的迟迟不能愈合的伤,想到他听见要看医生有多抗拒;以及逃跑失败后,韩棠坐在教堂台阶上的那副漠不关心的神情——现在想来,那其实应该是一种心灰意冷后的自我放逐。
在无数于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里,陆衍看到了他一直逃避着的前世。
韩棠离开的那个早晨,他们在落地窗前接了个长长的吻,他记得之后的会议在十点,但指针指向59分,韩棠还是勾着他的脖子不舍得放手。
最后是他先放开的,他对韩棠说,会很快回来陪他。
韩棠用一种闹别扭的语气说——“不用你陪了”,可是在他真的要走时,又笑着对他说再见。
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和他决绝离开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勾勒出一副薄情、怨憎的假象。
就如这辈子,在失去了体面的告别方式后,韩棠用冷漠铸起一座不容靠近的堡垒。以至于他在被愤怒烧昏头脑后忽略了,前世今生,韩棠在决定离开前做的最后一件事,都是帮他解决掉最大的威胁。
他把这些忘的一干二净,在韩棠病得要死了还在为他考虑的时候,把韩棠绑在床上,让他一点点感受自己曾经觉得生不如死的痛苦。他想要报复韩棠的离开,报复他的背叛,报复他不肯回应的爱。
陆衍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一直在颤抖,神情却慢慢平静下来,他用没沾上血的那只手擦掉韩棠脸上的泪水,又去解他脚上的镣铐。
“没事的,肯定是哪里弄错了。”他说得很慢,但语气无比坚定:“我带你去看医生,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陆衍随便套了件衣服就抱着韩棠往外走,因为用力,手臂的伤口再一次裂开,韩棠捂住他手臂上的刀伤,刚要说话,就感觉嗓子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大概是刚才的嘶吼中弄伤了声带。
好在他们一出门,管家和保镖就出现了,所有人看到陆衍的样子,脸色都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陆衍反而成了他们中间最冷静的那个,他拒绝保镖要来接韩棠的动作,只交代道:“去医院。”
韩棠拼命摇头,他紧紧抓着带血的衣袖,吐出几个带着血沫的字:“……血、还在流血……”
他一开口,陆衍就立刻低头看向他,保镖趁机说:“陆总,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小少爷身上的衣服也要换一下,不然可能会感染。”
陆衍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才听清他们的话,被保镖半扶半推地坐回沙发上。卧室里满地都是鲜血,被血迹浸的油亮的镣铐还垂在床边。
保镖们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没敢多看,但陆衍脱掉上衣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陆衍的神情全程没有变化,只在放开韩棠让他去换衣服时,出现了一点类似挣扎的意味。韩棠的状态比他好不了多少,提着的那股气力在看到保镖给陆衍止血包扎过后,慢慢泄了下来。
重新坐进车里时,他垂着眼睛,蔫蔫地靠在陆衍身上,连日来病痛和精神的压力一直折磨着他,刚才那一通发泄过后,更是让他失去了最后一丝强作镇定的意义。
等到了医院,那种疲惫到了极致的颓唐感更加明显。他由着陆衍把他抱到病床上,几个科室的主任围过来给他做身体检查,他也没什么反应,空洞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像是进入了一个无知无觉的幻境。
陆衍被人劝到另一个手术室做缝合,医生拆开他手臂上的绷带时,惊讶得差点没报警。
等两边忙完都已经是后半夜了,m被陆家的保镖从地下室薅了过来。陆衍没发话,底下人就没敢拷问。他看到陆衍,明显愣怔了一下。
陆衍穿着一身宽松的病号服,包扎好的手臂也藏进了袖子里,乍一眼看不出异常,但那种疲惫与压抑感,还是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他抬起头,望向旁边的病房,低声道:“棠棠的病是怎么回事?”
听到“审问”地点是医院,m就猜到了大概,横竖韩棠的身体状况瞒不了人,他没怎么犹豫就交代了:“人体实验后遗症,陆崇胥为了抵抗家族遗传的基因病,早年做了一项有关增强细胞分化能力的研究,大部分人都没扛过病变反应,很快就死了,只有两个人活着从观察室离开。”
“两个?”
m点点头头:“一个就是韩棠,另一个没有名字,他的代号是si019。”
“这个人在哪?”
m顿了顿:“他死了。”
陆衍喉咙滚了滚,声音很轻,几乎掩盖了尾音的颤抖:“怎么死的?”
“免疫系统崩溃导致的各种并发症,嗜睡、创伤不愈、器官病变……”m看到陆衍的神情,顿了一下才继续:“陆崇胥叫人用了很多手段延缓si019的死亡时间,但从发病到死亡应该不会超过一年。”m顿了顿:“他叫人送了录像过来,韩棠看完了整个病发过程,他费尽心思想离开你,就是害怕自己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