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方丛夏冻僵了手脚,不知道喝完多少杯一楼住宿大厅的好心阿姨提供给他的热水,也没有等到阮南参回来。他拉着行李箱坐电梯上楼,阮南参住六楼最靠里那间,大门上贴了一张有点幼稚的哆啦a梦的大头贴,大概是上一次居住的人留下的。在等待阮南参回来的四十五分钟里,方丛夏打开手机备忘录,点开了存在里面的一个网址。加载两三秒钟,屏幕中央出现一个版头写着r大附中的页面,他往下划拉,在版头隔一行的位置看到了很长一串标题——“不同≠不正常,接纳异己,悦纳自我”,往下一行字体明显变小,写着“发言人数理少年s班阮南参”。这是五年前阮南参在国旗下讲话的发言稿。那晚从阮北川那儿回来以后,高直凑过来把手机怼他眼前,一副大恩不言谢的模样,说:“喏,阮南参的那篇稿子,我记得当时他也被请家长了。”方丛夏没出声,接过来花费三分钟看完了整篇文章,他沉默许久,感到心脏一点点塌软下去。文章的结尾,阮南参讲“性向不是原罪,流言蜚语才是”。高直说当时阮南参只讲到一半,就被怒气冲冲的班主任冲上台拉走了,因此最后这段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隔多年,阮南参的演讲稿又出现在r大附中的官网界面。和高直聊完,方丛夏打开和阮南参的微信对话框,戴上耳机,反复播放那五条语音,每多听一遍,他的心脏就好似被多掐了一下,逐渐堆积的酸涩感几乎要将他淹没。哪怕知道被拉黑无法发出消息,他还是按着键盘,对阮南参说:“不要再见,我去找你,好不好?”意料之中,新发的语音条后立刻冒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提示“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没有预料中的失落,方丛夏关掉手机,垂着眼站在床边。床单表面有许多褶皱,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阮南参戴兔耳朵、穿着粉色短裙,仰起脸,用单纯、天真的眼神看向他,说想做他男朋友的样子。方丛夏呼吸骤然急促滚烫,下身慢慢有了反应。第二天早上,他向人事部主任提出休年假的请求,人事部主任没有过多为难,只嘱咐他要认真交接手头的工作,就大大方方地给他批了假条。不过由于手上的工作多而繁杂,方丛夏花了两天时间才处理妥当。临走前一天,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心理,方丛夏独自一人去了r大附中。五年的时光飞逝,r大附中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学校装修了新校门,东边的绿茵场旁新矗立起一幢命名为“学思楼”的高楼,高三的荣誉墙变成了科普板报墙。当年的高三教室现在变成了附中学生的物理化学实验室,唯一没有改变的是熟悉的大课间跑操铃,和少年班仍然在学校硬件设施最好那栋楼的教室。他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下午放学,学校各处吵吵嚷嚷,很多年轻的面孔勾肩搭背涌出校园。方丛夏站在大树底下,远远地望着。人群中有个呆头呆脑的男孩,他背着看起来沉甸甸的书包,垂着脑袋,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像极了阮南参。想起高直讲阮南参下午放学经常默默地跟踪他回家,方丛夏忍不住想象阮南参那时候的模样,是调皮多一点,还是乖巧多一些,跟踪的时候,是不是格外小心翼翼,导致方丛夏一次都没有发现。还有第一次表白的时候,鼓起勇气讲出自己的心意,却被无情拒绝的十五岁的阮南参他逛遍附中的各个角落,妄图寻找过去五年和阮南参有关的蛛丝马迹,但除去那篇演讲稿,偌大的附中竟然找不到一丝一毫与阮南参有关的痕迹。然而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却有一个小小少年默默守护他、关注他,甚至鼓足勇气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禁忌话题。方丛夏闭了闭眼,收回思绪,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看到一片片打着旋飘落的雪花,他活动了下冻僵的手指,低下头哈气搓揉。待手指稍微灵活一点,方丛夏拿出手机,切换两个手机号给阮南参打电话发短信,毫无例外,都没有得到阮南参的回复。方丛夏叹了口气,外头天已经黑了,因为来得急,他没有提前预订酒店,没想到正巧赶上大举办国际学术交流活动,附近的酒店基本都被订完了。半小时前,他打电话咨询过的三家标示有房的酒店都回电话告知他已经满房了,这就意味着,假如阮南参不收留他,那么他今晚将露宿街头。想到这儿,方丛夏皱了皱眉,他锁了手机,走过去,再次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阮南参的宿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