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身子都在颤抖的马文升,心里苍凉。马老大人这次是一定要离开的。他是五朝老臣,受不了这样的折辱。果不其然,大朝会结束后马文升就回府命人收拾行李箱笼。马文升和刘大夏离开朝堂后,有许多清流出离愤怒了。尤其是马文升和刘大夏的学生,更是义愤填膺。刘大夏还好,马文升历经五朝,门生故旧满朝。如果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让皇帝远离太监,现在却是真的想要这些太监的命了。于是在马文升和刘大夏致仕返乡后,文臣上谏的力度和频率更大,用词也更加激烈。甚至有人道,皇帝荒淫,堪比汉朝桓灵二帝。朱厚照气得直接命人打那人的板子。那人却丝毫不惧,即使最后被扔进监狱,也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没有任何错处。文官清流的整个集团表达不满的意思愈加明显,而皇帝与他们作对的态度也一直不变。现如今的大朝会皇帝说不来就不来,经筵讲学也是说停就停。除此之外,皇帝批复下来的奏折中有许多毫无道理的批复。而内阁诸公看了这样的奏折直接就把它们放到一边搁置,当做没看见一般,根本不会按照奏折上的意思处理事务。但是这些老大人没有想到,他们的内部已经有所瓦解。任何时代都不缺少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很显然,有一部分文官看到了太监这条通天梯。从而搭上了内宫宦官的线。焦芳就是其中之一。谢棠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皇帝了,这一天皇帝终于没有在该听讲学的时候派人过来传达所谓的因自己身体不适要停了讲学的消息。因此到了时辰后谢棠就去了谨身殿。这次的谨身殿里没有像上次谢棠来的时候那么混乱。想来是在他来之前就收拾好了。但是谢棠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桌子角的玉骰子。“陛下万福金安。”谢棠请安道。他对这位皇帝已经毫无希望,因此并不觉得有丝毫难过。“夫子请起。”朱厚照道。谢棠落座,道:“今天我们讲《管子》。”朱厚照点头,谢棠开始讲《管子》的《侈靡》与《治国》篇。谢棠承认他有私心,他给皇帝讲经济生产,就是为了让皇帝了解户部的重要性。同时也是为了日后他若真的护不住户部的时候,他可以慢慢收集证据扳倒对手。而让皇帝了解货殖,就是为了以后他拿出证据的时候,皇帝能够看懂,而不会被旁人的花言巧语骗过去。讲到最后,谢棠突然道:“陛下,当年开中法被先帝停止。除了防止盐引成为贵族敛财的工具。还有一点,陛下知道是什么吗?”朱厚照有些不耐烦:“夫子也要像那些老头子一样来训斥朕吗?!说朕放纵外戚专权,吕氏之祸就在明天?!”谢棠道:“陛下,臣之所言,皆是为了天下。绝非有排挤国舅之心。”“不过区区几千的盐引哪里称得上是外戚专权?陛下连重要职位都没有封赏给国舅爷,心里也是有数。”朱厚照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谢棠的话里又有几分承认他的观点意思。挨骂挨了这么多天,虽然说那些大臣没人敢当面骂他,但是白纸黑字也让人看了不爽。今日谢棠这般说,倒是让他冷静了一些。也有心思听下去了。于是他道:“夫子请讲。”“陛下,盐与铁,国之重器。当日辽人占领幽云十六州,送各色盐于宋朝国君。是为显示自己占据权柄之意。“盐引归于商户,商户贩盐于民,运粮于兵,乃利国事。然盐引归于大臣,大臣为利出售盐引。不受朝廷管控。盐引归于何方,朝廷不知。如若藩王匪徒手持盐引,威胁国家社稷,窥视九鼎。当何为?”一时间室内安静地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够听到。良久,朱厚照道:“朕知道了。夫子,此次朕给舅舅盐引是最后一回。朕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但是朕以后,不会再把盐引私自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