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裹儿下山那日天气罕见地放了晴,马车进入上东门的时候,她挑起帘子看到街道两旁有平民在排着很长的队,到最前面看到是司农寺的官员在发救济粮。
今年的天气怪异,这几个月连着下雨,几乎少有晴天,今年的初雪也来得早,导致城内城外有不少人是饿死的,或者因这几日的大雪冻死。
梁王府院内倒是整洁,池子里残留的残荷断枝早被清理,前几日下雪时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日头出来不久后边缘便渐渐融化,现下只有几片碎片浮在上面,慢慢悠悠地飘着。
棠玉出来看到李裹儿苍白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忧:“主子这是在山上生病了?”
李裹儿含糊应了声,便由着她搀扶进屋内,如今她体内毒素未清,每日依然要喝许多汤药,日常除了身子比平时要乏力一些之外,倒是不再有疼痛。她躺在窗边小榻上,沐浴着初冬的日光,王府内比法先寺要清净不少,不再有每日的钟声和僧众的诵经声,屋内的熏香也是她惯常用的蘼芜香,没有一丝檀香的味道。
阿蛮许久没有见她,从屋外一回来便跳到她身上,猫爪的绒毛被外面融化的雪水浸湿,在她的裙子上留下几个暗色的爪印,猫似乎不满意她冷淡的态度,又从她的右侧跳到左侧,后爪刚好按在她左边小臂上的伤口,李裹儿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上面的伤口不深,不过许是因她这几日的身子状况太差,那伤恢复得极慢,她将袖子往上提了些,上面的细布依然是武延秀今日早晨为她包扎的,不过他今日倒是提前一步下了山,并未与她一道,细布上面是清凉的药香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熏香。日光有些刺眼,李裹儿抬手掩在双眼上,阿蛮早已躺在她身侧开始打呼。
脚步声从檐下传来,玄云进来看到李裹儿这副模样以为她是睡着了,正准备退出去时听到对方开口。
“查到了?”李裹儿放下遮在眉上的手,起身向后靠了靠。
“立德坊里的那处宅子有人把守,院内人不少,且身手似乎不差,我们此次算是打草惊蛇了。”玄云说道,他少时学刀是为了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立德坊内那群人却像是专门训练出来的一样,探听的能力和刀法都是一流,他险些没能逃脱。
李裹儿垂眸摸了摸阿蛮的脑袋,说:“无妨,如今宜婳已经死了,也牵连不到她。”
当日她因为对挽香楼袁征坠楼一案有疑,便去赵府向宜婳询问当日细节,六月袁征与张岩打架坠楼起因是因为一个歌妓,但导致袁征最终被张岩推下楼是因为他说了一句话,张家在立德坊内有秘密,宜婳因着这个秘密被挽香楼的老板从四楼放到三楼,而后被赵景赎出,李裹儿因此也得知了袁征坠楼一案的真相。
但她并未立即派人去立德坊内查看一半是因为她当时不相信宜婳,一半则是担心若宜婳所说是真,那么李裹儿的探查行为便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可当时武延秀为什么说是奉命去杀宜婳,袁征坠楼一案的真相能威胁到的只有张氏,如果武延秀背后的人是张氏,那么从政坊那夜拿张岩作饵设局谋杀李裹儿也能说得清了,张家借薛氏遗孤来要挟他为自己做事,那么无论结局如何他注定是站在李裹儿的对立面。
李裹儿看向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那里面是武延秀今日下山之前为她准备的两包琥珀糖,小臂的伤口有些发痒,她指甲掐了掐手心。武延秀的身份她可以佯装不知,但既然张氏也知道,那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玄云看着李裹儿眉头紧蹙,担心是毒还未解的原因,犹豫着问道:“那赵景那边。。。。。。”
上次他们截下赵府内飞出的信鸽,上面是宜婳求救的信,她担心的人并没有去杀她,却出乎意料地死在了自己的枕边人手中,赵景这个人太过心狠手辣,如今不能再用了。
“暂时不管他。”李裹儿看着池中水波在日光下折射到檐下的粼粼波光,眨了眨眼,“先让裴容钦想想办法,过几日的宫宴我要怎么办。”
再过七八日便是冬至,天授帝会在宫内设宴,如今她这副虚弱的样子必然太过惹人怀疑,到时候宫中御医一诊脉便知是中了毒,可当日在云渺山上的痕迹被大雨冲刷得干净,只会让人怀疑是在王府出的事,怕最后又要让东宫和梁王府有了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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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水面被人丢进了一颗石子,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来,上面的浮冰也渐渐向岸边移动,檐下的人似乎不太满意,又丢进了一颗石子,这次正好击中那块浮冰,整块冰便在顷刻间碎裂成四五份。
张昌宗手中拿着一本《异怪录》,翻了几页便将整本书都扔进了一旁的火盆中。
张易之掂了掂手中的石子,正准备丢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回了头,看着盆中窜高的火焰,问道:“怎么了?”
“上面说那些侥幸飞过涂渊的灵夜翠尾,和同伴一起到了仙山后便没了踪迹,写书的人说是它们食用了仙山上的果子后成了神鸾,可神鸾怎么会消失呢?”
“那你觉得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