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岑池也不得不承认,她勇敢机敏,沉着冷静,跟她相比,没有人会是比她在这次专案行动中更恰当的人选。
“从前是我误会你了,”温禧自愿签署接收催眠的同意书。岑池陪同她进入办公室时,面对她的勇敢,真诚地跟她道歉。
额前蜿蜒的伤疤让这个中年壮汉显得狰狞,但他却是不惜用生命的代价捍卫整座城市安宁与和平的人。
他曾经误以为觉得她跟温良明同流合污,现在却骤然反转,甚至最重要的线索都是温禧来提供,根据她告知的线索,他们成功地在隋玉留下的遗物中找到密码箱,福利院的名册找到后,他们办案的速度瞬间增加了许多。
他们的动作还算及时,意外之喜,还找到了本市存活的受害者,唐金。
唐金名义上的丈夫是他的监护人,也是她的管教者。他一看见身着制服的警察,吓得腿都软了,再看见他们的名册,顿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组织严密,结构严整,依靠此举敛财,也跟那些女孩用秘密沟通,在富家名流身边撒下一张巨大的情报暗网。
这是温良明最后能全身而退逃亡国外的重要原因。
这只看不见的手自二十年前开始活跃在商界,掌握全局。近年来,随着警方办案水平与能力的提升,人口买卖被严厉打击,他们很难再找到新的“货源”,也越来越难寻到可乘之机。福利院也渐渐落败,不再培训新的棋子。
很难想象,二十一世纪竟然还有这样水深火热的地狱。
“其实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岑池看见她毫不犹豫地在同意书上签字,叮嘱她将注意事项再读得清楚一点。温禧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扫过那些可能造成的伤害那几行触目惊心的红字。
他的潜台词是,她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
“没事的,我见过那些女孩,倘若能尽我所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我都会很开心。”
温禧说。
她见过唐金,见过她羞涩地表达音乐的热爱,也见过她病症发作时的癫狂;见过隋玉,见过她因出人头地不择手段,最后却良心未泯,将重要的证据交付到自己的手中。
也见过受害者程春菊,见过她和蔼善良,也见过她因疾病而痴傻,甚至当初董富明的女儿都让她扼腕叹息。每一个普通的家庭,每一位普通的女性,他们不是名册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也不是可供利用的工具。
岑池听见她的话倍感欣慰。
可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在福利院的名册上。
“你想起来之后,有可能接下来的时光都会在痛苦当中。”
他从来不会对一个与案件有关的人说这么多话,可现在也动了恻隐之心。
“我希望能找到杀死我亲人的凶手,尽快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温禧明朗地笑了笑,连着杏眼也弯弯的:“可是我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时祺以为她忘记了深夜那段不堪的记忆,她却在他熟睡时看见他脚下的伤口,在瞬间想起了一切。
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她反而记起越来越多碎落的片段,索性现在就逼自己一把,找出真相。
身边的催眠师听见他们的谈话,想起今早送到办公室的那份报告,眼神有点遗憾,落在容貌昳丽的女子脸上。
“如果催眠过程中感觉到有任何不适,请尽快叫停。”
他遵守职业道德,告知每一个患者。
温禧点了点头。
催眠疗法时格外痛苦,温禧重新进入那个让自己极度恐惧的环境,强迫自己不要抗拒,睁大双眼,一声一声的钝响从耳后的神经处传来,她进入记忆里女孩的身体里,试图看清死不瞑目的尸首后面站着的是谁。
飞血四溅,他却从模糊的血肉中抬起来,伴随着催眠师急促地呼唤她的名字,温禧躺在床上尖声惊叫,在一秒钟回到现实。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可以看见他的脸了。”
温禧心有余悸,却万分遗憾。
“小姐,我只知道再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蓝色口罩的上方是一双无奈的眼睛。他做这行很久,很少见到催眠状态这么差还要继续的病人。
强扭的瓜不甜。
“你看看自己的手心。”
温禧闻言低头,她的指甲嵌入掌心肉里,指甲是人体除了牙齿之外最锋利的武器,现在扎在自己的手上,鲜血淋漓,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
温禧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虽然她说时祺对自己心狠,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没事,我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