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萦想把手抽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要是这么做了,艳鬼大概会哭。
虽然艳鬼哭起来很好看,但也很麻烦。
她沉默一会儿,抱着一点难得的善意提醒道:“我的手现在虽然没有放毒,但一直触碰对鬼不好。”
极其散装的中洲语,散装到只有一两个中洲词。
艳鬼自然没明白,顾怀萦却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低头安安静静吃起饭来。
艳鬼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支着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温度。
前世她似乎很少看见阿萦在她面前吃饭。
阿萦总是靠在窗边,握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她吃,偶尔她甚至会觉得,这大概是个不食人间五谷的神仙。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正如她吃不惯南陵的食物,或许这份注视也源于阿萦吃不惯中洲食物。
前世的阿萦……有哪怕一日,好好地,愉快地,吃上一顿自己喜欢的餐食吗?
这么一想,心中仿佛有哪个地方微微刺痛起来,这一点微末的刺痛最后化成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艳鬼:“都十天了,你怎么还不喜欢上我呢?”
艳鬼不傻,虽说总是爱曲解意思动手动脚,但她心里也明白,阿萦现在看她大概就是在看一个饭搭子食盆子,常言道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可她这会儿似乎光抓胃了,心是一点没见。
前世阿萦虽说在中洲呆了十年,但在阿萦告白前,她们相处的日子加起来可绝对不足十日。
顾怀萦没听懂,抬头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艳鬼苦恼着,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艳鬼:“阿萦你……莫非喜欢我对你坏一点?拿鞭子抽抽你那种?”
顾怀萦再次低下头,一种诡异的直觉告诉她,没听懂挺好的。
但艳鬼却不让,双手捧住她的脸,一双潋滟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了过来,仿佛带着钩子,轻而易举地穿过皮肉,在那颗心的尖尖上小小地勾了一下。
艳鬼问道:“阿萦,你对我有什么期待吗?”
顾怀萦眨眨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一只鬼有什么期待。
非要说的话……希望她别干太多坏事,太早魂飞魄散吗?
“我的意思是……”艳鬼用她的散装南陵语字字斟酌着,同时手舞足蹈地比划,“有什么想让我为你做的事,或者我能为你实现的心愿?嗯……比如说天天一个人呆在这座宫殿里太无聊了,希望我找个空档带你溜出宫去玩?”
顾怀萦还是不理解,她的人生中似乎并没有“想”这个概念。
但既然艳鬼这么问了,顾怀萦也只好努力思考了一下,最后灵光一闪,含糊地吐出两个字:“皇帝……”
艳鬼微微一愣,差点咬了舌头:“想……做皇帝吗?”
这个实现不了,她毕竟是中洲容氏子弟,就算做不了千古明君也绝不能昏聩到这种程度。
顾怀萦摇头,咬着中洲语,一字一字轻轻往外蹦着:“想……见见,皇帝。”
不知为什么,艳鬼的呼吸似乎突然急促了几分,就连声音都咬得更轻了,听上去仿佛一口呼出的气:“见……皇帝,为什么?”
艳鬼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见哪个皇帝”吞回肚子里,口中疑问拐了个弯。
前世她不是没想过,在相信的阿萦所说的“爱”后,她也曾怀疑,这爱究竟是给她的,还是给“皇帝”的?
若是给皇帝,那对阿萦而言真正重要的,究竟是她这个假的傀儡皇帝,还是……本该真正坐在皇位上的,她的兄长?
入了后宫的女人,不论是身不由己还是为钱为权,最后总是会“爱上皇帝”。
这些阴暗的想法曾折磨过她,但也早已被她深埋心底。
她在临死时确认了阿萦的爱,也从那一刻开始爱她。情爱总是这样,出现和消失都不讲道理。
艳鬼又问了一遍:“阿萦为什么想见皇帝?”
顾怀萦牵起一丝笑容,轻声道:“要,说,谢谢。”
顾怀萦静静看着艳鬼,目光如水,平静无波。
她的眼睛太黑了,光照进去就像被吞掉了一般,即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依旧没有光亮,让人无意识地想到魑魅魍魉。
而艳鬼却硬生生从这双眼睛中看出了温柔来,有些吃醋又有些不解地问:“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