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的阿萦总是少了些共情,知道她的阿萦曾是浸泡在毒液里,万般艰辛才得以成为如今的样子。
有些事本就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改变的,有些错,等到她终于理解了人,终于懂得如何心软如何爱人之后,便会成为难以释怀忘却的昔日罪责。
但好在,中洲很大很宽广,离开了南陵充斥着毒液和阴森的奉天殿,离开中洲包裹着层层规矩和计较的皇宫,四海之内,旷野的风终究会洗涤去一切脏污。
她们还会有很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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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过后,顾怀萦带着容汀和宋安乐藏入奉天殿的暗室之中,将领带人进入奉天殿后,便只看见了仿佛同归于尽的两具尸体。
一具是奉天殿大巫……或者说,很难看出是奉天殿大巫,毕竟他只剩下了一张被撕扯过的皮子。
好在军队还带来了南陵的小皇子,那是个见过大巫,甚至在大巫跟前修习过一段日子的。他颤抖着揭开人皮,指着上面一个火烧似的印记定论道:“这是历任大巫的标识,不可能错。”
而在人皮旁躺着的,只剩下半幅残肢,连衣服都已经腐蚀殆尽,但依稀能看清面孔的,所有中洲将领都认得。
是他们的皇帝。
方才还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皇帝。
领头的将领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高声呼喝道:“昭……不,那个天圣女呢?”
回应他的,是从奉天殿深处忽然燃烧起来的烈火,搜查已经不可能了,中洲的将领只得亲自抱起皇帝的尸骨,匆匆撤退。
一场没有真正交战的战争,南陵失去了千年传承的奉天殿,中洲失去了正当在位的皇帝,好像一副牌被打散重新清洗。
中洲军营中,十三带来了“皇帝”的遗诏,上边洋洋洒洒写了皇帝的计划,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算计在内,最后又明明白白写了太子即位,选了几个大臣辅政。
容汀算不上是一个算无遗策的人,但事到如今,也算是做出了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她早已伪装了十年的傀儡皇帝,阿萦也在皇宫中蹉跎了十年,这一世,她还是想要自在一些。
容汀抱着宋安乐,随着顾怀萦从蜿蜒的密道中离开,五蛊节的南陵街头,挨挨挤挤的百姓纷纷仰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远处山林中冲天的火光,等意识到那是什么地方后,百姓们惊恐地跪了下去。
容汀遮住宋安乐的眼睛,这个已经安静下来的孩子哭得一抽一抽,最终合目靠在容汀肩上,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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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几年后,南陵的土地上就会矗立起新的奉天殿。”容汀抬手摘去顾怀萦的头冠面帘,而顾怀萦温驯地低下头,任她动作。
奉天殿的火光直冲云霄,仿佛会留下漫天烟尘。五蛊节的烟火不合时宜地在悲号中于天际炸响,盛大灿烂之下,仿佛所有一切都会被火光荡涤干净。
顾怀萦的眼中倒映着明灭的烟火,她轻易想起了,在中洲,容汀带她偷偷溜出皇宫时,那在眼前骤然绽放的火龙。小小的孩子曾唱着她还布恩那个完全听懂的中洲话,周围那么多人,仿佛将空气都挤得暖烘烘的。
她转头看向容汀,看到了容汀有些难过的笑容。
“人们想要去信仰什么的心是不会变的,更何况南陵所有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听从所谓神的声音,就像中洲百姓习惯被某个皇帝统领……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哪个更好更优越一些。”容汀轻轻一抛,象征着天圣女的头冠高高飞起来,最终落在了不知何处。
容汀说:“所以阿萦,我们私奔吧。”
顾怀萦:……
她没懂这是什么奇怪的因果关系。
但这并不妨碍她抓住容汀的手,微笑着回应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