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衔章回身?,雪夜中,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走来,但见他步伐平缓,腰背直挺。沧桑的双目在常年如蹙的眉下黯淡仍见光泽。
见到顾衔章的那?一刻,那?双布满岁月的眼睛顷刻凝神,生出颤巍的阑珊明亮。
这位前?朝的参政大人仿佛一瞬看见的是另一个人,他掀袍行礼,微微嘶哑颤抖的声音藏着万种心绪,“老臣——参见顾大人。”
顾衔章大步上前?,“伯父请起。”
“伯父,我是顾衔章。”
他声音平静,心却?翻涌着。
参政大人紧握着他的手?臂,深深注视着他,“我一直以为顾氏满门,你和你姐姐都未能?幸免于难……上苍庇佑,他的孩子都活着……当年我赶到时?,大火之下连残骸都不见……”
“伯父,那?些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
顾衔章沉声道,
“这许多?年,我从未放弃寻找父亲过去的旧臣。我知您与我父亲患难之交,谊切苔岑。”
“我想知道当年起云台究竟如何。”
“我想听您亲口告诉我,宁王爷是否背弃正臣,亲手?杀我父亲。”
过往排山倒海,日久弥新。
参政大人哑然良久,泪水纵横,已过半生的苍老旧臣俯身?难抑,失声痛心,“大人……上卿当年——是为大郢,为护宁王爷自尽而亡啊!”
……
*
先朝先帝病垂之际,首辅高执助瑞王谋反京都。
顾上卿身?负先帝遗诏,带着墨京玉牌和小殿下,被迫从皇宫退至起云台。当时?的小殿下便是如今的人人敬为皇叔的宁弃,是先帝遗诏所立储君。
宁王爷因生母之故不受是先帝宠爱,常离京都。那?时?宁王爷远在东郡,听闻消息不日便率军赶回。
后高执以顾上卿欲挟小太子令诸侯助宁王爷谋反之名,调令羽林军杀上起云台。
所谓内忧外?患,腹背受敌。
上京城动乱之际,藩王起反意,边境他国屡屡进犯。
首辅高执杀意决绝,顾上卿和小太子,以至追随上卿大人的臣子,都被扣上造反的名头。这个名义甚至可以将宁王爷谋算在内。
顾上卿对先帝忠心赤诚,先帝也将最重要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彼时?先朝大势已去,瑞王掌局。即便起云台反攻出围,小太子声名不正,哪怕顺利登基,连宁王爷也会背负控制小太子作傀儡的逆罪。不论民心还?是臣心,皆动荡不可安。
顾上卿虽手?握墨京玉牌,却?无论如何不可动。
何况正值大郢陷于为危难之际,军将各处分离不守。上京城多?动乱一分,边境便多?进犯一寸,百姓苦难便深重更甚。
宁王爷虽知结局和后果,却?仍要孤注一掷反攻出围。他不愿牺牲任何人。
哪怕他背负所有罪名。
宁王爷与顾上卿相争不下,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他不肯放弃,也不肯接墨京玉牌。一意孤行。
就在宁王爷不顾上卿大人阻拦要闯出宫殿之时?,羽林军乱箭破了起云台层层殿门。万箭齐发,置之死地。
千钧一发,顾上卿以身?躯挡下了射向宁王爷的长箭。他趁此?机会顺势牢牢控制住他,用王爷的佩剑穿过自己的胸膛。
……
他说,“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现在,你可以调令十万陵卫军了。”
他笑着,将玉牌放入他手?中,牢牢握住,“王爷,微臣顾怀安,以先帝遗诏挟太子,号墨京玉牌为令,谋乱造反。你可以杀我。”
……
“成王败寇,无畏如此?。”
“大郢会千秋万代?。”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