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向来如此霸道,谢瑾是知道的,可是……他无法拒绝。
双鬓星白的伯父难掩忧愁,少见地在他面前叹了口气。
他说陈郡谢氏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有烈火烹油之势;他说今上早在初初登基之时,便因德妃娘娘的事对谢氏怀恨在心,至今芥蒂未消;
他说他谢玄已垂垂老矣,无法再长久地护佑谢氏,而他一旦离世,今上恐怕就要秋后算账;
他说自己若是尚了公主,皇家总会顾念些情谊……
于是谢瑾应了。
他自幼失怙失恃,是伯父、是谢氏将他抚养长大,因为政见不合忤逆伯父已是不孝,怎能再因此事让伯父难做。
若无意外的话,面前这个少女便是他此后要侍奉终生的主君了。
而他又十分清楚地明白:二殿下厌恶他。
何其……悲哀。
“谢先生?先生在想些什么?”
“臣失仪,请殿下恕罪。”
原本也只是想看他不自在的样子,可这副木头总是这般疏疏淡淡,着实无趣。
楚灵均拍了拍手,意兴阑珊地告了辞,沿着来时的路回到高朋满座的宴会厅,挨着楚载宁坐下。
眸光一转,却见一位长身玉立、眉目含愁的俊俏公子正拿着酒杯自斟自饮,眼神还时不时追随着招待宾客的永宁县主。
楚灵均思索片刻,疑惑地和楚载宁确定那人的身份:“那位便是沈家公子吗?”
看他这一副借酒浇愁的样子,应当也不像仪姐姐说的那样对她没有情谊吧?
那怎么会谈不拢婚事?
冰清玉润的青年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对沈忆安起了兴趣,但还是尽职尽责地为她解惑:
“那位的确是沈家公子,名忆安,字子卿。三年前以十六岁稚龄一举登科,名列探花,自此被点入翰林,近来又蒙父皇看重进了尚书省,前途不可估量。”
“原是如此。”楚灵均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才不再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转而低下了头,面露思索之色。
那沈忆安如今未及弱冠,便能得了阿父的青眼进入尚书省,可见其有才学谋略,也有登堂拜相的志向。
如此说来,倒也难怪他不愿意与永宁县主成婚——定然是舍不得他的锦绣前程。
那么,明旭也是这样吗?
从这些日子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那为什么从来都不敢向她吐露情谊?
也是像沈忆安一样,舍不得他的锦绣前程吗?
“文殊奴在说什么?”青年很温柔地拂去了沾染在她鬓发上的杨花,听见她的喃喃细语后,略带疑惑地望了过来,悄声询问:“嗯?”
“没什么。”少女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咬着下唇,说话时的声音似乎有些恹恹:“阿兄,你说,我将来的驸马会是什么样的?”
楚载宁不自觉地抓紧了玄色的礼服,疑心自家妹妹听到了谢氏那边的风声。他的眉眼微微蹙了起来,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但当楚灵均的目光望过来时,他的神色一如往日温和,含笑道:“怎么忽然这样问?那……文殊奴想要怎样的驸马呢?”
想要什么样的驸马呢?
之前在察觉到裴少煊的心思后,楚灵均觉得他这样的便挺好,长得好看,平常也听话,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人,知根知底,日后总不可能让他越过自己去。
但裴少煊若果真舍不得他的仕途的话,她也不稀罕他这可衡量、可比较、可舍弃的情意。
天底下的儿郎那么多,她还怕找不到一个合她心意的吗?
“仪姐姐说得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本就求不得什么真情。”少女莞尔道:“既然如此,那就找个合我眼缘,又安分守己不惹事的。”
她笑得几乎有些没心没肺了,然而楚载宁并不在意,甚至颇感欣慰。
他轻轻舒了口气,笑着附和道:“好,一切都随你心意。”
青年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神思。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旁的什么人拿灵均的婚事做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