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素来平和清正的国师却并没转身离开,而是一撩衣摆,端端正正地跪在了丹墀之下。
直到乐安王照例来陪皇帝用晚膳,也?不曾听从宫女的劝告离开。
走到长廊下的楚怀安微微一怔,倒也?没多问,同往常那?样?拱手见了一礼,便?温温和和地进了内殿,同楚灵均一起用膳。
他并没提起殿外的事,只是见她神色有几分郁郁,搁下玉箸,柔声问道:“陛下今日,似乎心情不佳?”
在亲近的兄长面前,她长长舒了口?气,也?没提自己与青莲那?点儿破事,只闷闷道:“朝堂上那?帮人整天正事不干,就知道盯着我后院。”
楚怀安动作一滞。知道这个消息是一回事,由楚灵均亲口?说出来,却又是一回事。
……是了,后位总是不能长久空悬的。也?许要不了多久,后宫就会?住进新人……她总是要立后的,即便?她此时不愿,以后也?会?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到那?时,便?会?有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人站在她身侧,陪她赏景作画,共话桑麻。
他只要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心情就忍不住低落了几分。可他……有什么资格难受呢?
青年只能垂眸,强作镇定地说几句玩笑话,欲盖弥彰地岔开话题。
却到底是再没心情陪她用膳了。
楚怀安笑了笑,起身向她告辞,“臣府中还?有些小?事,今日便?早些回去。”
退后几步,又猛然想起殿外的人,便?又拱手劝道:“国师颇有清名,陛下不宜过分冷待他,损了自身声名。且臣听闻国师尚未大安,恐怕不能久跪。”
楚灵均眉头一皱,旋即了然,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待人离开之后,皇帝立刻招来身边的宫女,不悦道:“青莲呢?”
“国师半个时辰前便?来了,一直跪在殿外,请求觐见陛下。”
倒还?玩起长跪逼宫这套了。
楚灵均将手里的筷子重?重?往案上一扔,也?没了用膳的心思,嗤道:“那?便?将国师大人请进来吧。”
熟悉的梵香很?快就随着青莲出现在了临华殿。从前,皇帝是极喜欢他身上的气息的,然而此时闻到,心中却只剩下愤怒。
被愚弄之后的愤怒。
身着长褂的青年国师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洒脱模样?,即便?因为?生病憔悴了几分,也?掩不住那?骨子里的气度,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他自进殿之后,便?举手加额,伏地叩首,行了臣子拜见君王的最重?礼。
“臣来向陛下请罪。”
楚灵均不置可否,莞尔道:“国师莫再说笑了。如今虽说还?是仲秋,但已?有了几分凉意,国师还?是回去,好好休养吧。”
青莲那?张清隽的脸上,难得添了几分慌张,“求陛下给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楚灵均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反倒把自己气笑了,挥挥手示意旁人退下。
“好啊,你说。朕给你一个机会?。”
青年国师这才抬起头来,却正对上君王的视线。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如今正燃烧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陛下……”千般万般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苦笑一声,竟不知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了。
“怎么?国师来之前,未曾考虑好,要怎么继续蒙骗我吗?”
他再次伏下身去,哑声道:“臣万死。”
“卿既然不愿多说,那?便?也?不必说了。我问,你答,如此便?好。”
年轻挺拔的君王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地的青年。
“你的本名?”
“臣出自清河顾氏,是已?故文襄公幼子,家中行二?,名唤微之。”
“我出生时的所谓谶言,是否只是你的刻意为?之?”
“臣当年……”
楚灵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国师不必多言,只需回答我是或不是便?好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