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独自躺在床上,消化着今夜这一连串的变故。夜已经很深,很快她便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平日夜里无人吵闹,沈知韫总能睡的很好,但今夜半夜时,她却莫名醒来了。
沈知韫将手腕搭在额头上,正想闭眸继续睡时,突然意识到不对。她猛地转头,看见窗边那道昏暗的身影时,吓的差点尖叫出声时,那道人影却先一步出声:“是我。”
“贺令昭?!”沈知韫惊魂未甫坐起来,拢了拢头发,“祖母醒了?”
贺令昭嗯了声。他祖母醒来后,跟他说了一会儿话,便将他赶回来歇息了。
屋内的灯盏被熄了,再加上贺令昭是背对着她这边站的,所有沈知韫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她从贺令昭的声色里,却听出了浓浓的失落。
沈知韫没下床掌灯,而是单手撩开纱幔,轻声问:“祖母还好么?”
贺令昭又嗯了声。
沈知韫便心下有数了。看来,昭宁大长公主没事,有事的是贺令昭。
贺令昭想跟着一道去北境,但昭宁大长公主极力反对,再加上今夜众人从裘太医口中知晓了昭宁大长公主的身体状况,那么贺令昭想去北境一事基本就不可能了。
沈知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令昭,房中便一片沉寂。
过了好一会儿,贺令昭却突兀开口了:“沈知韫,我这人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沈知韫没想到,贺令昭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沉默片刻,沈知韫斟酌道:“也还好。”
虽然坊间一直都说,贺令昭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从他们婚后这一月的相处来看,贺令昭这人虽然学识不行,但人品不坏。
贺令昭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道:“我爹有两个儿子,旁人提起我哥时,都是夸赞虎父无犬子,而提到我时,则是尴尬一笑。甚至坊间的三岁稚子都在传唱——
“贺家有二子,长子如美玉,次子如顽石。长子保家卫国忙,次子斗鸡走狗场。”
但却无人知道,他这个斗鸡走狗场的纨绔,也渴望像父亲那样建功立业的。
但是他不可以,因为他身体“不好”,还因为他那个刚至弱冠之年便病故的小叔。
“贺令昭……”沈知韫刚起了个话头,就被贺令昭截了去。
贺令昭呼出一口浊气,头也不回的冲她摆摆手:“我没事,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时辰不早了,睡觉吧。”
说完,不等沈知韫说话,贺令昭便躺到榻上,用被子蒙住头。
外面的灯盏被夜风拂动,绯色的灯晕时不时洒进来,落在贺令昭的被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沈知韫看见贺令昭的被子轻轻抖动着。
沈知韫立刻放下床幔,既给自己一个独处的空间,也给贺令昭一个单独的空间。
之后侯府众人白日轮流在昭宁大长公主那里侍疾,夜里则是贺承安单独留下。昭宁大长公主知道贺承安想在临行前尽孝,便也随了他的心愿。
转瞬,便到了正月十四,贺承安与贺令宜父子离京的日子了。
这一日,侯府的气氛格外压抑。昭宁大长公主率着阖府众人,亲自将贺承安与贺令宜父子送出盛京外。
贺承安翻身下马,跪地向昭宁大长公主磕头辞行:“母亲,您保重身体,儿子去了。”
贺令宜亦跟着向王淑慧磕了头。
昭宁大长公主与王淑慧婆媳二人皆含泪应了。而后他们父子二人翻身上马,率着众人出发。临行前,贺令宜又深深看了一眼他面容恬淡清瘦的妻子,而后打马离开。
贺承安父子一走,贺令昭便成脱缰的野马了,他当即便去找他的狐朋狗友们出去玩乐了。甚至连上元节这日,他也只是在府里匆促露了个脸,就不见人了。
王淑慧不禁嗔怪道:“这孩子也真是的,原本我还打算,让他带着你今晚出去看灯呢。”
盛京的上元夜十分热闹,街上香车宝马满路,行人摩肩接踵,街道两侧花灯点缀,一直蔓延至天际,满城烟花盛绽鼓乐笙箫齐鸣,将整个盛京照的亮如白昼。
“大嫂小心。”沈知韫将程枝意往她身侧拉了拉。
贺令昭不在府里,王淑慧和昭宁大长公主又不爱这种热闹,索性便让她们妯娌二人相伴出门赏灯了。
程枝意许久已经没有来这么热闹的地方了,她似是颇为不适应。沈知韫见状,便挽住她的胳膊,指了指前面:“大嫂,那边人少,我们去那边看看怎么样?”
程枝意应了,她们妯娌二人在侍女的保护下,艰难挪到了桥畔的柳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