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以前对这眼神是有些畏惧的。
少年的情感太过于炽烈,就像身旁那跳动的火焰,那样灿烂,那样直白,令他无法忽视,亦不敢靠近。
于是,谢让说服自己,他们之间隔着世俗伦理,他不能,也绝不应该回应这种感情。
他扮演着恪守礼法的长辈,试图劝说,或强行逼迫对方放弃。
可结果显而易见。
谢让手指颤抖起来,耳畔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那是自己过分剧烈的心跳。
他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这态度,在宇文越眼中与拒绝没有差别。少年眼中的热切一点点冷却下来,他失落地垂下眼,仿佛小狗耷拉起耳朵,每一根发丝都透着委屈。
“外头风太大了。”宇文越勉强弯了弯唇角,若无其事般开口,“我扶老师进屋。”
他想扶谢让起身,后者却没动。
“阿越,我——”谢让刚一张口,院中又吹来一阵寒风。他猝不及防吸进一口,寒风灌进肺里,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调理了快一个月,谢让依旧受不得寒。
他咳得厉害,喉头几乎瞬间便尝到了血腥味,手脚到胸口皆是一片冰凉。
宇文越不再耽搁,飞快取过放在一旁的外衣将他裹起来,抱进了屋。
宇文越把谢让放在床上,轻抚背心帮他顺气,待对方咳嗽缓和后,才转头去关窗户倒热水。
温热的清水入喉,总算缓解了肺腑的寒意。谢让裹着厚厚的袍子靠在床头,忽然叹息般开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宇文越动作一顿。
“我是个早该死去之人,就算如今勉强捡回一条性命,这残破病弱的身躯,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谢让嗓音低哑,语气也难得有些低沉,“阿越,我不值得……”
“别这么说。”宇文越立刻打断他。他放下茶杯,抬眼望向对方那张血色尽褪的脸:“你的病我会治好的,至于值不值得,那是我的事,你说了不算。”
屋内陷入短暂沉寂,片刻后,谢让失笑:“还是这么不讲道理……”
少年低哼一声:“朕是天子,朕的决定,何须与人讲道理?”
这话完全就是在赌气了。谢让又笑了笑,低声道:“这么看来,臣除了谨遵圣意,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宇文越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正打算再给谢让倒杯水,愣了下神,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谢让微笑看着他。
是带着点调笑意味,恶作剧一般的微笑。
坊间传言,谢让刚刚高中状元那两年,在京城风光无限,是有名的风流才子。这些年他体弱多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早已无法回到当初。
宇文越无缘得见那时的谢让,在他的记忆中,唯有拜师那日的惊鸿一瞥,能够窥见一二。
但此刻的谢让,神情温和,眉眼带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风流俊逸的状元郎。
宇文越被那笑容晃了眼,呆愣了好一阵,一句话也说不出。
“想什么呢?”谢让偏了偏头,身体稍稍前倾,“傻了吗?”
宇文越恍然回神:“我、我……你刚才说,你的意思是说……你——”
他语无伦次,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慌慌张张的,倒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谢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手在宇文越侧脸捏了一把,又滑落下来,犹豫片刻,轻轻握住了宇文越的手:“阿越,你是特别的。”
少年的呼吸顿时乱了。
谢让垂下眼,不去看对方那愈发炙热的目光:“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心里很不安。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陌生的,那般情势之下,我不知道自己将遭遇什么,亦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是因为有你,才让我与这个世界重新有了连结。”
他是很惧怕孤独之人,在现代生活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好在那时他身边有亲人、有朋友,他几乎不曾感受到孤独无助的滋味。
所以,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其实非常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