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客栈修养了半日,等到小辰从昏睡中清醒,又吃了干粮填饱肚子,重新上路。
并城到太平山的这条路上,像这样的黑店、劫匪,只要是远离正道名门的覆盖范围,三天两头就能遇到。所谓的“绿林好汉”,大多都是落草为寇的强盗而已。
两人一边行路,一边斩除撞到跟前的贼匪。这些人“挂靠”什么的都有,一会儿说是“风雪剑江老大”的场子,一会儿攀上“春心斋、百花堂的堂口”,更有甚者,居然讲自己是太平山私下的伙计,不然那些求仙问药的山中修道人吃什么穿什么呢?
薛简面无表情地听完,眼中一丝波澜也不起地将之扼断喉咙。
他这双干净地只执无锋木剑的手,居然能干脆利落地拧断山匪的喉骨。江世安一开始还欲言又止,到了最后,只能望之沉默。
一路过来,行至并城的时候,两人找到济善堂的堂口,跟里面的伙计对了几句江湖的黑话切口。不多时,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管事走了出来,将一个刻着“善”字的印章放在书案上。
管事才要开口,就看到眼前一身素衫、两袖清风的道袍青年放下一个包袱。他打开包袱,里面尽是银票细软、地下铺着几吊钱,还有大批零碎的铜板。
管事讶然一瞬,看了看薛简身上明显洗旧了的道袍,连忙点清数目,一边拨弄算盘,一边瞟过去几眼:“贵人是第一次来我们济善堂么?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这儿全部的规矩,只要您多分润给我们两成财宝,堂里就会在资助学堂、赈济灾民时宣扬贵人的名字,让整个并城都知道您的善举。”
薛简道:“不用了。”
管事又道:“总得留个名字为记吧。”
如果不出够钱,济善堂是不会特地帮助别人宣扬善名的,不过有人问起时,他们也会如实相告。
薛简转头看向江世安,旁边的幽魂接收到他的眼神,懒洋洋地说:“我从前留的是无极两个字。”
道长颔首,一板一眼地重复:“无极。”
江世安没料到他这么讲:“你报真名就行了,谁还会怀疑方寸观的善心?”
管事明显呆愣了一下,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渐渐与一个戴着斗笠、一身黑衣的江湖客重叠了。他记得那个人总是一身寒气,萍踪浪迹,居无定所。不管是什么天气,每隔三五个月,他必然会出现在某个堂口,把被血浸透了的银票和脏污的金银玉石放到书案上。
各处的管事都认识他,却没有人见过他摘下斗笠。他曾经问过:“无极一听就是假名字,这是莫大善举,就算不用我们帮您传名造势,说个本名,也不是坏事。”
对方朗声一笑:“我可怕吓到管事。”
“迎来送往的江湖人那么多,谁会吓破我们济善堂的胆子?”
他只是悠闲地签了契:“你们做点好事总是闹得沸沸扬扬,我天生低调,不喜欢热闹,要是暴露了行踪,会有数之不尽的追求者日夜兼程赶来,非要取我项上人头不可。”
“难道无极先生是名列世家通缉令的奇人?”
江世安摇了摇头,说:“还是像往常一样,你们赈济灾民、开设义诊的账本需送我一份,下次我来这里取。”
管事拱手称“是”。
他们保持着长久的合作关系。江世安送来钱财甚至赃款,有的是坟里刨的、有的是死人身上捡的,也有的是劫富济贫,从采。花大盗的老巢里搜刮出来的。
济善堂不问原因,取了自己的那部分,剩下的一概清白处置,开设了善堂、粥铺、义诊,钱财去向都落在账面上,等待江世安下次忽然现身,取走查看。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多年,在听到薛简说出这两个字时,管事忽然一惊,恍如隔世地想起:无极先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他计算好了钱财数目,面色恭谨起来,朝着修道人拱手躬身:“请问贵人,无极阁下现今如何了,去年八月的账簿蒙尘已久,他再不来,我们就要按规矩收起来了。”
薛简道:“拿给我吧。”
管事没有答允,异常坚持:“我们得等到他本人来才行。”
薛简叹了口气,道:“那便算了。请将这次的财物取向一样记在账本上,送往太平山。”
两人签了契,掌事躬身应答,在薛简离开前抓紧问道:“您用他的名字,想必相识。不知道那位阁下怎么样了,是不是一切都好?”
薛简沉默不答,转身离开,身后响起一声:“是出了事吗?!”
道长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旁边无奈摇头的江世安,回答道:“他退隐江湖了。”
说罢便走了出去。
出了堂口,两人远远地听到管事长出了一口气,念叨着什么“那就好”、“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