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马车,中间是闻振玉,留给薛简的车居末尾。
“她的心意不像假的。”江世安看着薛简点起蜡烛,“至少在你把秘术交给她之前,乔红药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只是方寸观……”
素来法不轻传,私传秘术定然违反戒律。
江世安说到这里,被一口带着香火之气的蜡烛引住。他已经习惯薛简喂他,低首吃了一口,要继续说时,对方偏又送过来堵住他的嘴。
江世安吃到一半,终于还是一把攥住他的手,停下吸取香火的动作,盯着他道:“你为我做得太多,也该考虑自身安危。广虔道人再三嘱咐,薛知一,你真的不在乎被逐出师门吗?要是事情演变到那个地方,天地之间就再无庇护之所了。”
道长转而握住他的手,说:“你不会保护我吗?”
“我当然会。”江世安不假思索,“你为我做的事我无法报偿,就算我能显身助你,但每次也是你先借取力量给我。这样下去你的内力会消退得更多。”
说来薛简修行勤勉,怎么会一点儿也不长进,反而倒退。江世安并不怎么多想,却还是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道长听了他的话,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他轻声道:“你会保护我就够了。”
马车行驶在路上,车轮发出辘辘的滚动声,压过枯枝碎叶、沉沉积雪。
江世安心中猛然震动,一股酸涩抵上喉口。他握着薛简的手松开又收拢,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道:“怎么你的脸色不太好。”
薛简道:“我会晕车。”
“哦,晕车啊……什么?”江世安诧异挑眉,盯着道长的脸看了半晌,“习武之人能用内力抵抗,一般不会晕的太严重。”
薛简抬手扶住额头,他闭上眼,眉峰紧锁。
江世安伸手给他顺通合谷、内关两穴,这两个穴位都能缓解眩晕,但按压穴位没有立即起效,薛简似乎更加头痛难忍了,他沉沉的喘气,忽然道:“你闻到香气了吗?不……你只能闻到香火蜡烛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甜的熏香。
江世安思绪一转,蓦然记起闻振玉为了伪装自己的伤势,曾用香炉熏过衣服。像闻振玉这样的内功跟脚,熏香恐怕不是跟圣香有关、就是与合。欢门有干系。
江世安将马车内的小香炉用茶水浇灭火星,刚要扔出去,就猛地被抓住了手臂。
薛简把他拉到身边,掌心温热地、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说:“别走。不要、不要走……”
他话音至此,蓦地抱住江世安,吐出一口血来,一边喘气一边呛咳了几声,道:“……这是……圣香吗?”
江世安感觉到他的血液流过肩膀。
薛简能够碰到他、触摸到他,但那种触感很轻很不真实,而被他的血迹晕染过后,江世安的身躯慢慢凝实,有了“人”的分量。
随着凝实之感,江世安慢慢地能闻到气味了。四周弥漫着一股浓甜的香气,里面似乎有一部分令人神智迷乱的香料,但更多的是……他瞳孔微缩,立即协助薛简静守灵台,保持清明通畅,道:“静心守神,闻振玉这个家伙从哪儿弄来不正经的东西,连你体内的旧伤都勾起来了。”
第24章
另一辆马车内,红姑抱着妹妹,与闻振玉对坐。
闻振玉不知何时钻到这里来了,他垂手给小鎏金香炉里添香,面色露出几分受伤的苍白和疲态,但精神却很好,流露出一股兴致勃勃。
香料燃烧,散出一阵浓香。
“你很不该这么做。”乔红药看着他的手,嘴上话语虽然劝阻,但却没有真的阻拦,“我们已经答应和薛道长合作了。”
“姑姑,你怕什么呢,又害不死他。”闻振玉道,“你我都自小服用过圣教的药丸,对圣香已经免疫。何况这里面的那种东西只对男子有效,影响不到姑姑你的。”
乔红药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方寸观修道戒色,薛简想必还是个纯阳之身。他这样手段狠辣的伤我,我只是让他难堪一些,已经很是大度仁慈。”闻振玉低头嗅闻炉中的香气,一股甜腻味道涌入脑海,他不避反喜,神情颇有些享受,慢慢道,“我一贯这样修行媚功,他听了我说话,居然面色不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家伙说不定是个天残,根本就不能人道……”
……
江世安协助他稳定心神,可薛简的思绪却越来越乱。
他冰冷的手指落在身躯上,与薛简此刻愈发滚烫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就如同一块儿薄冰投入沸水之中,立即迸发出滋滋的震响和白雾。
江世安有些不敢触碰他了。
道长身上太烫。他的旧伤被勾动起来,内中有损耗精神、积劳成疾,竟然一阵一阵地发起烧,连说话时气息都热得灼人。
薛简很没有安全感地抱着他,手臂越收越紧。他没有目的、手足无措地抓着江世安的衣衫,抚摸他身上每一道伤疤、每一根肋骨,热烫的指尖温度从冷肤滑过。
江世安有些受不了了。他口中说了几句“清心定神”什么的话,如同废纸一般被火焰烧成灰烬。他但凡有一点儿要松开、或是将两人分开的举措,薛简就会立刻变本加厉地禁锢住他。
道长明明很是虚弱,臂弯和胸膛却坚硬如囚牢。
他温热的唇落在脸颊上,江世安闭了闭眼,低声叫了一声“薛知一……”才唤了一声名字,就感觉一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腰,掌心紧紧地箍着、将他锁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