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认李昭喜,也不认他。
温楚一遍又?一遍执拗地说着自己不是李昭喜,好像这件事情多难让她能忍受一样。
殿外的铃铛一遍又?一遍狂响,这个声音同她幼年之时坐在灵惠帝的膝上,听到的声音重合。
她说她是温楚,说她不是李昭喜
她不认他了,她果?真不认他了啊!
两人都是一样的泣不成声,都是一样泪水糊满面。
灵惠帝只死死地看着她,任泪水如何一遍又?一遍模糊了双眼,他却?若孩童一样,执拗地擦着泪水,他只想要看她,想要将她彻彻底底刻入眼中?。
泪水糊得他脸上擦的膏都不成了样子,他精心来见他的女?儿,可是在这一刻却?还是丑态百出。
他知道,即便李昭喜还活着,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他要让她重新回来当公主吗,可内忧外患,他自身难保,也没几?个年头好活着了,他怕他死了,她又?要被害。
他就连认都不敢去认她。
而她,也根本就不愿意当什么老?舍子的公主,那是捆在她身上的枷锁,是她身上的伤疤。
亦是她曾经被舍弃的证明。
灵惠帝就这样看了她许久许久,久到了已经不能再久下去的地步,最后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
他凄声道:“对,你不是,是我认错了,你不是她。她死了,这个世上早就没了怀荷公主李昭喜!”
他忽地又?是发了癫症,大喊大叫,开始砸起了殿里头的东西,他那边砸一个花瓶,另外一边又?踢一个香炉,香炉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动静,他最后又?跑到了桌案那边大力拂开上面摆着的物件
他边摔东西边喊,“死了!已经死了!生得再像也不是啊,小喜,我的小喜到底在哪里啊!”
方修本还在外头等着里头的动静,他本想,若李昭喜真找到了的话,下一步他们又?该如何,可他还没想到该当如何,就听到了里头传出了灵惠帝又?摔又?砸的声音。
方修带着太监赶紧进门,他已经上去劝劝慰起了灵惠帝,让人死死地想要按住疯癫的灵惠帝,叫他冷静下来,那些太监不太敢动手,方修亲自上前摁人,却?在争执的时候不慎挨了灵惠帝一巴掌。
一张老?脸被打得瞬间通红。
宋喻生一进殿门就看见躲在角落里哭着的温楚,他无?视了癫狂的灵惠帝,走到了温楚面前,伸手抚去了她脸上的泪珠。
指尖冰冷的触感让温楚的身子忍不住战栗,她听他道:“别哭了,我们走吧。”
温楚也不知如何在这处继续自处,听到了宋喻生这话竟也只是点了点头,跟他离开了此处。
离开之前,不知是出于何者?缘故,温楚竟然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
父女?二人视线相撞,本还是疯疯癫癫的帝王,这一刻却?无?限清明,只是那双垂垂老?矣的眼中?尽是不舍。
温楚收回了视线,最终还是离开了殿内。
灵惠帝的那具身体,早就行将就木,如强弩之末,一番剧烈的情绪激动过后,看着温楚离去的背影,竟直直喷出了一口?血来。
血珠洒落,若万朵血花,星星落落撒在了面前的一片狼藉之上。
灵惠帝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吐过血,可从没有哪一回如同今日这样严重,严重到都要叫方修以为?,是到了该去立下遗诏的时候。
方修虽觉灵惠帝活着也是个麻烦,可如今皇太子是皇长子,若灵惠帝要死,也不该是现在死,否则,皇太子即位,明正言顺。
他想要赶紧去喊太医,却?被灵惠帝制止。
灵惠帝心里有数,就算是死,也不会死那么快。
他也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趟倒在了那张龙椅之中?,他的身体根本负荷不了他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灵惠帝没力气去折腾,倒在椅子里头,又?是哭又?是笑,那双浑浊的双眼之中?竟都流出血泪,他状若疯魔,大声笑道:“倘见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红尘!”
若是能跪到玉皇大帝面前,一定要去启奏来世不必再来尘世一趟啊。
他这一生,尊为?天?下之主,却?潦倒困顿,胆小卑怯,所有的一切皆也都是虚妄。
就连,朝思暮想的人站在了眼前,也还要去装疯卖傻,不能相认。
灵惠帝什么也不希望了,只希望,
他生永不落红尘。
*
温楚被宋喻生带去了殿外,也不敢再继续哭下去,今日皇帝诞辰,人多眼杂,只怕惹了什么不该看的人来看。
温楚今日丫鬟打扮,跟在了宋喻生的身边众人也只以为?他的贴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