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让手下的人都盯着呢,应当出不了什?么事的。”
“哦,是吗?”方修眼神忽就变得锐利了几分?,眼角周围满是皱纹,却也看不出他的昏聩。
韩企顶着他的视线,也觉心惊胆战,生怕叫他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他垂下了头,遮掩了自己眼中的神色,不再说话?,只待他继续吩咐。
好在方修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道:“我知晓这事同你也没?什?么干系,只是你可认识一人?”
“何人?”
“是礼部的一个人,没?什?么名气,年过四旬,庸庸碌碌,和?定国公府沾着点亲戚关系,你认不认识?”
韩企听到礼部就知他是在说黄健,他若被戳中了心事,一时之间心都止不住狂跳。何洪为?什?么突然提起了黄健,他知道了些什?么?
韩企尽量镇定下来,回道:“黄健这人,自然识得,他那天在救灾蓬那边闹的事谁不晓得,不都说他是一个不畏强权的大好人吗。”
那天除了温楚求雨一事被人传开了之外?,黄健那事也不少的人知道,现?在民间于?他的谈论?也不在少,不少的人将他说的高风亮节,不畏强权,可也有不少的人却说他只是为?了博取名声,企图去名垂青史?,种种此类言论?,都不在少。
方修听了这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道:“是了,就是这人。”
“掌印怎么突然同我提起了这人了?”
“我要你去杀了他。”
方修的话?,一下子就打到了韩企的心上,打得他都有些头晕目眩。
“杀了他?”
方修道:“对,我要你杀了他。”
*
韩企从方修这边出来之后,找了个机会就去寻了黄健。
两人在一处不见人的窄巷碰了面。
韩企上去就骂了他两句,他道:“你疯了是不是,那天非要闹得这样大,你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你非要得罪他们做些什?么呢,你得罪他们,能得什?么好,他们又能放过你吗。黄情?为?,不要命,也没?有你这样不要命的啊。”
黄健那日是彻彻底底得罪了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来,何洪那些人又怎么会再放过他?
黄健又哪里不知道,他问道:“是他们让你来杀我了是吗?”
韩企那张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极度地疑惑不解,他道:“你知道,你分?明知道他们不会让你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要命,想当君子小人,也别脏了我的刀!”
黄健听他这话?,也没?有生气,竟还笑了笑,他道:“我的先生曾经?同我说过:君子小人,那也是君子。”
这日雨已经?停了,晚霞自不远处漫来,窄巷的傍晚算不得安静,甚还能听到外?头仆妇叫骂,孩童奔走?的声音。
黄健的声音又慢又沉,若韩企见过那位已经?故去的太傅,可能会发现?,黄健的声音竟同太傅有几分?相似。
“他同我说,这世间千奇百怪,人心各异,你看一个人不能光光只去看他的本心,他的本心你窥见不得,既然见不得,那就看看他了做些什?么,又将要做什?么。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人真?君子,若能当个一辈子都伪善的人,你又凭什?么说他不善良。君子小人又如何?小人做了君子的事情?,尊他一声君子又如何?”
韩企知道,到了黄健这样进退两难,必死无疑的境地,他如何会是君子小人。
可是韩企还是不明白,他问,“即便是不要命,你也要当这个君子?”
黄健自从太傅死后,大半的时间都是一张苦瓜脸,但他今夜却格外?喜笑,现?在,他点了点头,而后又觉不对,又摇了摇头,他笑着道:“不要命是真?,非要当君子是假。”
“若这世间所有人都要命,那就没?人能张口说话?了,这天下人中,总要有那么些个不要命的去说话?。”
“而君子非我志向?,我以先生为?志。”
韩企不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先生的志向?就是我的志向?,我就当那个不要命的人。”
韩企大概知道了黄健的意思,这人,太刚直了。
可过刚易折啊。
韩企眉峰紧蹙,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要命了?”
黄健道:“他们要你杀我,我知你下不去手。可我知道,我若不死,你就要死。你且别怕,明日我就自己去死,我死也不会叫他们如愿!”
天空已经?被黑云遮蔽,夜晚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悄然而至。
黄健同韩企见完了面之后,便很?快就离开了此处,两人现?在就是见上一面也是不易,韩企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甩掉了多少的尾巴,才跟他短暂见上了一面。
黄健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