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个,他几乎掏空了整个工厂。
而孤注一掷所带来的一系列恶果是:工期到临,他交不出货,当初与环晟签订的合约内容中约定过,环晟可?以预支他80%的定金,但到期出了问题,需要按照双倍全款赔付环晟,并承担环晟因此带来的所有经济损失。
环晟的项目从来都不是小?项目,其?背后?盘根错节牵连着的,是各个环节各个部门的进展与实施,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是……几个亿啊。
法院债务通知下达的时候,归远山天?都塌了。
而他却只能无力地、一步一步地,看?着自己半生心血走向破产。
唐珂聪明也极会?审时度势,在?得知归远山一意?孤行后?便提出了离婚,财务划分得极为清晰,带着归祺,算是避过了这场巨大的经济破损。
可?归远山什么都没了。
能抵押的全都抵押出去,但面对那么大一笔天?文数字,那些钱就像是石头落进大海,砸进去后?一点儿波澜起伏都没有。
他是因为质量出了问题,行业里最忌讳这个,他就是有心东山再起偿还债务,也已经没有办法。
如今,工厂倒闭,树倒猢狲散,管理层那几个人卷款潜逃,工人被拖了半年的工资,也四处打听?他的下落要讨债。他躲到现在?,才终于抽出一点时间同自己的妻儿吃上一顿饭。
今夜过后?,又?要四处躲债。
归要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一切,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细细梳理后?,只觉得喉咙如被堵塞,吐词都变得困难:“所以,你刚愎自用,把?孟聿峥也搭进去了是么?”
归远山如同一个木头人,只坐在?那里,不悲不喜地点了点头。
“归远山!”
归要终于忍无可?忍地骂了出来,颤着身子,心头滴着血,痛极了一般指着他:“他才二十岁!你一个四十多岁的长辈,怎么好意?思自私到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威胁他?!”
而且比起这些,另外一个事?实却更让她痛苦。
泪水猝然划过脸颊,她痛心疾首地吼道:“你毁了他你知道吗?!”
她记得。
那夜他抱着她对她说,觉得自己窝囊。
那时候以为是他丧气孟南君的牵制,如今再去细想却幡然醒悟,原来是另有其?因。
孟聿峥。
这个傻子。
她眼中含着泪,愧疚、难堪、窒息,交织缭绕,折磨人心。
别人拿她威胁他,他赌一把?又?如何?
她总有办法叫他稳赢。
傻子……就是傻子……
她哽咽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夺门而出的时候,归远山在?她身后?哀声低喃了句:“要要啊,爸心气儿散了,欠他们的,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而她只想确定孟聿峥此刻是否真的如归远山所说已经归入孟氏,那份心情太过激烈,以至于归远山的那些话?被她全然抛之脑后?。
很多年后?她再去回想这个时候的归远山,才能切身体会?,慢慢品出他当时的那份心境。
的确是,人到中年不得已。
有时候一脚踩进沼泽里,哪怕不死?,也会?沾了一腿的泥。更何况归远山这样头都快埋进淤泥之中的,只有死?路一条。
想找到孟聿峥并不难。
他纵使隐瞒再多,也终有窗户纸被捅破的一天?。
冉冉从张铭阳那儿旁敲侧击打听?到孟聿峥这会?儿正在?城南那边一块工地上巡逻,应该是公司管理层们实地勘察房产项目。
归要挂了电话?后?,拦了辆的士,打车过去费了一个半小?时。
到的时候才知道那边是一块正待开发的经济区,未成形的楼栋灰头土脸地耸立,周围脏污狼藉,钢筋混凝土杂着许多石碎铺在?地面。
她抬眼寻望,几秒后?,视线于某一刻蓦然定住。
呼吸在?那一刻也随之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