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宜琢磨不?清这位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不?敢随意应承。然而?脑海里却诚实地没忍住,浮现出沈家?兄弟猪头般的脸。
见沈兰宜终于笑了,裴疏玉像得了什么乐子似的,也勾了勾唇角。
她抱着臂,朝通明的月亮吹了声?口哨,正要转身离开之时,却又忽然转身,认真地留下一句话。
“一件事,你?记着。”
裴疏玉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仿佛方才的轻浮、玩世不?恭,都?是沈兰宜的错觉。
沈兰宜想起先前留书那茬,眉心一跳,正要追问,裴疏玉却已经踏着房檐砾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兰宜只好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长出一口气,活动?着酸麻的腿脚,从阁楼返回?了绣楼。
绣楼只有两层,阁楼只不?过是延出去?的一小间,用雕花的栏杆围了起来。
在她曾被锁在绣楼中不?得进?出的时候,连上阁楼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是奢望——栏杆被封死了,直到如今。
可是昨夜,沈兰宜突然发现,原来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脆弱。老旧的木质栏杆朽到空心、满是灰尘,一刀就能砍断。
前世她敬畏的、看到都?会浑身战栗的人,其实是卑劣、是怕死的;前世她害怕的囚笼,也只不?过比纸糊的好上一点,只要她握紧手中的力量,统统都?可以砸碎。
连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有,难道还要害怕以人的身份活下去?吗?
她忽然就不?害怕了。
只不?过,现在情势调转,害怕的另有其人。
看着从绣楼里稳步走出的沈兰宜,正巧端着炉子路过的徐含巧吃了一吓,手上一松劲,炉子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炭灰。
徐含巧下意识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结结巴巴地道:“三、三三妹妹妹……”
那把刀仍旧被沈兰宜别在自己?的腰间,她的神?色倒是如常,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大嫂。”
徐含巧炉子都?不?要了,逃也似的溜之大吉。
沈家?会有什么动?静,沈兰宜已经不?在乎了。昨夜在屋顶上,她还有点儿想看他?们今天精彩的表情,今日一来,却觉得了无趣味。
出绣楼后?,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不?必火烧,腐朽的东西也终将沦为灰烬。
她不?会再回?来了。
——
回?京路上,沈兰宜心情松快许多。没了来时的惴惴,此刻的她,瞧起来都?要意气风发不?少。
珊瑚知道这趟在沈家?发生的所有事情,因此不?能理解她的这种变化,狐疑道:“夫人,你?若是难过,没必要强撑的,奴婢一直都?在。”
沈兰宜轻笑一声?,道:“在你?跟前我还撑什么?甩掉了一个包袱,难道我不?该高兴吗?”
“来,帮我把这个还给齐姑娘。”沈兰宜解下已经擦拭干净的短刀,放到珊瑚手心里。
珊瑚应声?,刚打起车帘,正在前头一边啃着半截生胡萝卜,一边拉拽着缰绳的齐知恩猛摇头,道:“留着吧,别还我了。”
沈兰宜歪头,问她:“不?是借我的?”
这短刀虽然看着不?精致,但鞣制好的牛皮剑鞘,细细缠裹布条的刀柄,一看便是精心手制的。她怀疑是齐知恩的惯用物,所以打算归还。
“不?是,”齐知恩道:“这是小时候我爹给我做的,那时候刚习武,用不?了大家?伙,如今你?用也合适,送你?了。”
她的话语随性很多,不?无这几日经历的缘故。
走南闯北的人,确实比看家?护院的家?仆要机警很多。快要两日未得信也未见人,齐知恩发觉不?对,她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带着自己?手底下几个镖师冲了进?来。
这一回?,沈兰宜与她可谓是配合默契。
珊瑚又有点担心,她问道:“夫人,那回?去?之后?怎么说?到底不?是光彩事。”
齐知恩不?插嘴就不?舒服,“杀个把爹而?已,算什么?自古成王败寇,且看龙椅之上……”
珊瑚骇了一跳,她下意识抻长脖子环顾四周,见官道上其他?马车都?离得远远的,才舒了一口气,“这话也是能乱说的吗?”
沈兰宜也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