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门外,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裹着青灰色高?领布袍,身畔还有个?十岁左右小女孩,大概是药童。
两人各自背着一大一小的药箱,满身风尘。
珍珠见状,上?前迎道:“这位,便是贺女医吧?请随我们少?夫人来?——喔,还有个?小女郎,贺娘子是你的娘亲?”
一身寡妇装扮带个?小姑娘,确实很容易被误会。
小女孩摇摇头,还没?说?话?,她身边的高?个?子女游医、那?位传说?中的贺娘子已然冷淡开口,“捡的。”
声?音有点哑,听着比珍珠的嗓音粗许多。
“我叫小榕,是在榕树下被娘子捡回来?的!”小女孩脆生生地补充。
阔别一世,这位贺娘子还是她记忆中那?般惜字如金的作风。沈兰宜也不见怪,只笑道:“贺娘子来?得仓促,怎地不叫齐姑娘先来?知?会一声??我好派人接您进京。”
贺娘子没?有回答,眼神直视着前方,这谭府里的富贵景致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沈兰宜先领这位回了院子。好在空屋子还是早就备了的,她引这一大一小先过去,结果还未坐定,这位贺娘子便问道:“病人,在何处?”
沈兰宜眨眨眼,“娘子先稍事休息,哪有远道而来?,茶都?未喝一盏就忙活的道理?”
“娘子不讲究这些虚礼的,”小榕一边回答,一边摘了自己的药箱,又去摘贺娘子的,“我们在京中还有旁的病患要诊治,需得尽快。”
珍珠爱怜地摸摸小孩儿脑袋,“你可真伶俐。”
见贺娘子执着如此,沈兰宜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先领着她去了吴语秾的屋子里。
——虽然她的目的,是想让这位替陆思?慧医治她那?先天不足的儿子。然而大房都?没?看就先去了二房,实在有点儿过于?刻意了。
沈兰宜不想落人话?柄,故而没?有这么去做。
吴语秾依旧在屋子里起不来?身,她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几乎就靠傅二娘每日给她熬点米油过活。
见沈兰宜带着医女来?,她也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回话?。
也不是没?看过郎中,然而郎中摸过她的脉象,知?道她腹中孩儿无恙之后,基本就随便开点不痛不痒的药吃吃。
都?说?害喜呕吐是孕期常有的,没?人拿她吐得天昏地暗当回事儿。
吴语秾原以为这位也会如此。她垂着手腕,便见眼前的医女,用她那?相较寻常女子要粗大一些的指节托住了她的,又从怀中掏出温热了的脉枕,开始替她诊脉。
她如此郑重,倒叫沈兰宜有些担心,“贺娘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
贺娘子没?说?话?,许久之后,她才松了手,拿了纸笔仔仔细细地写药方。
吴语秾见她神情严肃,下意识揣起自己的小腹,道:“是有哪里不对,怎么药方这么长?”
贺娘子开口,依旧是一字一顿的语气:“孕吐是病,要治。”
小榕歪着脑袋看药方,然后道:“药药好好吃,会好的。我家娘子治过很多孕吐的毛病,药到病除。”
吴语秾的眼眶忽然有些热了。
她擅长拿乔做戏,情绪向来?外放,此刻的眼泪却是安静的。
“多谢你……只有你拿我当人治,拿我的不舒服当病……”
沈兰宜亦有些感慨,然而这位贺娘子,却像是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一般,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转身就起来?了。
多半日的功夫,这院子里所有的女人,从丫鬟到仆妇,从吴语秾到沈兰宜,全被贺娘子抓着手诊了个?遍。
有小厮见此情形,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也要贺娘子给他诊脉,“女郎中哪方人士啊?瞧着怪高?的,眉眼也怪俊的,就是少?了点柔美。”
贺娘子没?说?话?,小榕却把他的手打一边去了。
小榕振振有词地道:“我家娘子只医妇孺,闲杂人等免谈。”
小厮不满,嘿了一声?,又道:“医者?仁心,你这人怎么这样?”
贺娘子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啊,等医完天下女子,我再来?找你。”
珍珠打着哈哈,把小厮使唤走了。沈兰宜上?前道:“抱歉,没?管束好下人,冒犯了娘子。”
说?话?时她抬起头,对上?贺娘子黑漆漆的眼睛,不知?怎的,竟下意识把目光移开了。
贺娘子垂眉敛目,只道了一声?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