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么长时间,只做一件事,感想?如何??”
感受到上首之人含笑的注视,沈兰宜缓缓抬起头,上前,双手奉上一卷沉甸甸的卷轴。
她没有应答,只道:“都在卷中。”
裴疏玉没有寒暄,伸手接过。
卷中正是先?前她交给沈兰宜的那?张舆图,只是与当时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
皮纸上,蜿蜒曲折的小路两边增添了许多圈点的痕迹,再往后翻,从北到南绵延上千里,无论大道还是小径,每一寸竟似都被?人亲自踏足过,留下了翔实的记录。
国朝之外,足迹甚至顺着这条古商道,一路远至毗邻的边陲小国。
裴疏玉缓缓收拢卷轴,视线移至了面前安静端坐着的沈兰宜身上。
夏末秋初,天还热得很,她穿了一身水绿的衣衫。
风里来雨里去,日头难免晒人,她比走前黑了些许,丝织的衣料浮在身上,衬出一种均匀的、有生机的肤色。颈后肩侧的线条流畅,若以荷作比,此时她不像婷婷袅袅的花,更像是一旁撑起了伞盖的枝叶。
“殿下在瞧什么??”沈兰宜微微一笑?,垂眸道:“不比殿下天赋异禀,沙场上多少个?来回还是个?白?面郎君。”
反被?她调侃了,裴疏玉失笑?,她把卷轴郑重地收入一旁的木匣之中,道:“一路可还顺遂?有什么?话想?说吗?”
沈兰宜点头又摇头,“有。不过殿下事忙,恐怕一时没有功夫与我闲话这些。他日有空再说不迟。”
裴疏玉没有反驳:“一路上,你应该看到了。”
路还没有走完,沈兰宜却回来了。原因很简单,最近各地天象不利,竟有多日凌空之相,很多地方?的河道已见干涸,谷穗还未低头,就已经被?晒得成了空壳。
灾情已显,天地间四处都是危墙,为免先?逢意外,沈兰宜自然要回到目前还算太平的北境。
“原本?丰饶的河道两岸,反倒是日头最毒的地方?,许多县镇接连两月未见滴雨。”沈兰宜叹口气,“京中仍是歌舞升平。或者说,也只是表面上风平浪静。”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人在病中,很容易生出对一切都失去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促使着他多生疑窦,愈发放不开手中的权柄。
若是四境安定也罢,偏偏是这种时候,一个?昏聩的老人,已经没有招架的能力了。
然而受他一手养蛊养起来的儿孙,无论是肃王、安王,还是皇长孙,此时都深谙一个?说多错多做多错多的道理,谁敢在这个?时候出错呢?
是以朝野上下,一片缄默不言,他们的内心,也许在盼望天灾不要降临,也许在盼望人祸落到对手的头上。
到了这时,沈兰宜越发理解了几年前裴疏玉的所言,“所谓心术权谋,制衡之道,都是太虚的东西。满嘴空谈,不如一碗薄粥。”
外头的情形,裴疏玉自然也清楚,不过她的眉目倒是平静,没什么?得色,“此事上我掌尽先?机,有时间预备。”
说起来轻巧,然而沈兰宜很清楚,会遇到多少的阻力。北境的头等大事便是行伍,农次之,商更次之,就像秤杆的两头,想?要翘起一端,一定会影响到另一边的平衡。
而且……
那?只是一个?梦。
蝴蝶振翅飞过山岗,也许就会在山脚下掀起一阵新?风。谁能笃定地说,未来之事一定会如梦中预演?
“此番回来,我从南边买来了两种新?的水车图纸,”沈兰宜道:“一会儿可以让工匠试一试是否合宜。”
正说着,堂外传来一阵笃笃的叩门声,紧接着,便有女婢禀报:“殿下,郡主求见。”
裴疏玉道:“传她进来。”
没说让她走,沈兰宜忖度着应该还有安排,也就继续坐着。
不一会儿,正堂的门被?风风火火地推开了。灵韫已经到了抽条的年纪,尽管沈兰宜有所预料,但看到瘦瘦长长、和根笋似的跑进来的小姑娘,还是没忍住抿唇一笑?。
灵韫规规矩矩地朝裴疏玉见礼,转头看见沈兰宜,恭谨之余,竟也有些欣喜地道了声“沈娘子”。
她的身上再看不出一点乡野间无拘无束的痕迹。小时便与裴疏玉有些相像的眉眼,此时更是有她飞扬的姿态了。
沈兰宜起身,点头,算是应下。
“父王。”或许是赶得急,灵韫说话时还有些气喘吁吁:“诏令已经下达,我派人快马下乡,确保地处最偏远的县村,也知道可以去田间搜虫卵换钱。”
裴疏玉睨她一眼,没有夸赞,只问她:“钱该到哪里?”
灵韫答:“各地县衙。”
裴疏玉又问:“如何?保证这笔钱不被?贪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