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几乎年年都要对外动干戈,铁从来都是缺的,多一把锄头也是要提前考虑的事情。
尽管裴疏玉以天象为?名,提前让人散播了今年可能会有蝗灾的消息,但要做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灾害未起的时候,怎么都是难的。
好在,沈兰宜不再只知理账打算盘。读万卷书她还?没有做到,但是万里路却切实在脚下踏过。
裴疏玉有意光复的古商道横贯南北,前朝鼎盛之时尚只算个雏形,多年风沙掩盖之下,已经看不出?商道的样子了。
沈兰宜草草带着几个人,一步一步去走这条路,沿途记叙有关?事宜。听?起来简单,然而古道漫长,从其他边陲小国绵延而下,光是语言都有好几种,好几次也险些把小命交代了。
这几年,她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
相比之下,司农司的事虽然多如牛毛,但至少没有性命之虞,不会被牛一角戳死?。
到了晚间,沈兰宜惯于和?方雪蚕一起用?饭。
白日里所见皆与农桑有关?,好不容易歇下来,两人默契地都不提白天的事。
防备着的蝗害虽还?未至,但是已经旱了许久,老道的农人皆能看出?年景不好,城中大多数人家都俭省着吃。
她们?桌上的餐食,自然也是清粥小菜。
方雪蚕似乎对沈兰宜在外的经历很感兴趣,问道:“三山五岳,你?都走过了?”
沈兰宜摇头,掰着指头算自己去了哪些山头。
方雪蚕的眼神中有艳羡:“我也很想去看一看,没见过的景色,终归是画不出?来。”
琴棋书画她皆擅长,然而最喜欢的,还?是画之一道。
这个时候多话像是炫耀,沈兰宜没吱声。
方雪蚕却叹了口气,道:“待他日……尘埃落定,我怕是也走不出?去。”
沈兰宜知道她说的“尘埃落定”是什么意思。
方雪蚕和?她一样,知道裴疏玉的野心。
否则,留下她这个方氏女的用?意,又?是什么呢?
她们?也都很清楚,真?正?举事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天灾不值得庆幸,然北境有应对,北境以外的天地却难说。彼竭我盈,这个时候不举事,难道要等京中局势安稳下来,老皇帝顺利去死?,皇权顺利更迭之后再打吗?
“为?什么说,你?走不出?去?”沈兰宜问她。
方雪蚕垂下眼帘,拿筷子的手?越攥越紧:“之前,永宁王和?肃王一样,问我,我的祖父可留下了什么有关?故太子血脉的线索。”
沈兰宜道:“你?是怀疑……永宁王她,想找到这个遗腹子,来证今上得位不正?,从而……”
方雪蚕点头,捧着碗,目光怅然。
沈兰宜咳了一声,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即使捧着碗,她看起来也像画里的美人一样,仿若西子捧心。
“可是根本没有这么个人,”方雪蚕的面上仿佛真?的有了西子的病容,声音也越来越细弱:“祖父他看重我,时常与我说正?事。肃王抓我确实不错,我知道的事情,其实比我父亲还?要多。”
“祖父对故太子忠心耿耿,如果真?有他的血脉留存于世,他一定会告诉我在哪儿,以待来日。”
“得位不正?……永宁王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由头?大楚兴陈胜王,谁都知道是假的,可谁举事都会扯这样的大旗。”
沈兰宜听?懂了她的惶惑。
方雪蚕以为?,不管有没有所谓遗腹子的存在,裴疏玉都会把他“找”出?来,真?假不论?。
待一朝天地翻覆,知晓这一切的人,自然会被灭口。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方雪蚕抬起微红的眼眸看向沈兰宜,道:“吃完这顿,你?别再与我熟稔了。那年,是三娘你?救了我,我不想到时还?牵连你?进来。”
沈兰宜问道:“你?都怀疑她会杀你?,为?何还?如此矜矜业业?”
方雪蚕抿了抿唇,道:“一码归一码。”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睫轻轻颤了一颤,“还?活着,总要活得体面一些。况且,这里很好,不是为?了哪个王公?贵族做事。”
沈兰宜踟蹰片刻,还?是道:“别担心,永宁王不会杀你?的。”
时机还?未成熟,裴疏玉当然不会把预谋告诉任何人,沈兰宜自然也无从知晓她真?正?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