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追来,几座小县城都已经被劫掠一空,只捉到了几十个倭人。
这样追下去不是个办法,孟乘问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道:“潜渊,你有何看法?”
陆怀海化名陆潜渊,加入了这支队伍。他身手很好,弓马刀剑无一不精,在其余仅仅匆忙训练了月余的人当中,可谓是鹤立鸡群,很快就吸引了孟乘的注意。
“只能做出取舍,先对付最凶的那支。”陆怀海道。
这个初出茅庐的后辈和他的看法不谋而合,孟乘点头。
孟乘太清楚手下这群人的质素如何了,渡海而来的倭寇皆是武士,如果和他们一样化整为零,那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接下来,他、陆怀海,及几个幕僚以海滩为沙盘,收拢分析了倭人的行进方向,盯上了最凶狠的那批,咬了上去。
赶路途中,这段时间同陆怀海单方面熟稔的一个小伙感叹道:“也不知能不能活着拿到赏银,潜渊兄,你怎么光啃干粮啊,不吃点鱼脯?”
他叫曾维,话多得要命,不管别人有没有回应他都能自己说下去。
如果不是路上看到过河里的鱼啃噬泡囊了的尸体,陆怀海也是很愿意尝一尝鱼脯的味道的。
曾维知道他为什么不吃,故意笑他罢了,“要我说啊,你还是太娇气了,这鱼脯又不是才做的。”
说着,他一口把手上的东西包了。
“唉,也不知我能砍几颗脑袋,换多少银子。家里穷,我都二十好几了也没娶媳妇,就等着这次博一博。”
这是曾维加入募兵的原因,也是除陆怀海以外绝大多数人来搏命的理由。
为防倭寇,海面戒严,城中的宵禁时辰越提越早,地没法好好种,生意也做不下去,出海捕鱼更甭提了,但是饭却还是要吃的,加入募兵便是一个办法。
足足跋涉了三日后,前方哨兵来报:“大人,倭寇已经杀到了连盘所了!”
孟乘问:“他们约有多少人?”
哨兵答:“二百有余。”
是个硬茬。然而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倭寇见官军来,抢够了的他们就要出海逃窜,但见身后的追兵不似先前那些县城中的守备一般窝囊,一路紧追不舍,倭寇竟干脆不跑了,转而回过神朝他们攻来!
倭人胆子奇大,手持长而窄的倭刀,兵分两路,在倭酋首领的率领下朝孟乘的队伍猛冲。
倭寇们越离越近,他们的头发梳得醒目而怪异,排头的身着盔甲,配着阴沉的天色,气势汹汹的他们有如罗刹恶鬼。
孟乘下令:“所有小旗,变换队形,两面包夹。”
弓箭手和零星几个拿鸟铳的很快排成横队,在震耳欲聋的脚步声中冲在了最前面。
擂鼓冲锋,短兵相接,陆怀海在孟乘的信任之下担当了类似“总旗”的身份,身先士卒带着五十人冲进了倭寇群侧翼。
一夫之勇难敌万军,善用兵者方才难得,然对面的倭寇多是他们国中的穷凶极恶之徒,原就以寇为业,即使邕军倍于他们,可在前月里他们还是农夫和渔父,纵使孙子在世,抓着这样一副牌,恐也要头皮发麻。
几度快被冲散了阵型,陆怀海勉力支应,左支右绌之际,他抓稳时机飞身跳上一块巨石,张弓搭箭,忽而转身射向了离他最近的那名倭酋。
嗖的一声,那倭寇头目应声倒地。
陆怀海的冒头吸引了更多倭人的注意,他压力愈重,却始终咬紧了牙关不退不屈,受他感召,他率领的五个小旗愈发勇猛,竟活生生地从倭寇群中撕咬出了一个破口。
孟乘见状,大喜过望,命其余小旗朝陆怀海所在的破口猛力冲锋。
身在阵中的陆怀海心中已无一丝旁的念头,他眼中除却他的剑,只余鲜红一片:
这一剑斩下,是倭人的血从颈项中喷涌而出;
这一剑侧挥,砍断了倭人的臂甲。
陆怀海知道自己大抵也是流了很多血的,不然为何天灵盖都在发麻?
一柄倭刀横过他的眼前,陆怀海向后微仰过身,致命的寒意从他鼻尖堪堪擦过,他旋身还击,一剑捅进了倭刀主人的肚腹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抹鲜红占据了陆怀海的视线——
路上还在同他插科打诨,笑说要削倭寇脑袋换钱娶媳妇的曾维,已经被倭寇砍掉了头。
没有愣神的时机,陆怀海飞快地从倭人的肚腹中把剑拔出,砍断了提着曾维脑袋的那倭寇的胳膊。
倭寇很少遇上认真打仗的邕军,否则也不会出现十几人就占一城的荒唐事,骤然遇到比他们更生猛的狠人,一路且战且逃,终于是溃不成军。
局势大好,孟乘下令乘胜追击,不叫这批倭人有机会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