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咳了两声,说话有点上不来气:“我瞒什么了?你们也未曾问过我。”
自己亲娘如此说话,陆湃章还能说什么呢,只得道:“那您先歇着,我去和苏氏再说一声,免她担心。”
陆老夫人极不耐烦地摆摆手,赶儿子走。
前脚陆湃章走,后脚陆老夫人便让墨晴去把谢苗儿找来。
在丈夫故去后的这些年里,陆老夫人早习惯了独居,到夜里,哪怕是墨晴她也不要她近身,所以墨晴晚上都是和其他下人一样歇在倒座房中。骤然间院子里多出个谢苗儿来,老夫人还怪不适应的。
索性现在陆怀海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她也不必躲在正院了。
陆老夫人想在在谢苗儿走之前,趁机试探试探她。
毕竟时至今日,她还不知道她的芯子,到底是从哪来的。
谢苗儿被丫鬟领了过来,听人说老夫人正在书房等候,一路走了过去,发现老夫人气色挺好,正在窗前写些什么。
见状,谢苗儿屏住呼吸,不敢打扰,而老夫人透过窗扇瞧见她,却先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谢苗儿没有迟疑,径直走了过去,福了一福:“老夫人。”
陆老夫人眯眼打量她:“你瘦了许多。是这几日在正院里吃得不习惯?”
谢苗儿摇了摇头:“不是的,就是我有些择床,歇得不是很好。”
当然,这只是很小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那场漫长的梦境,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随后的每一天夜里,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陆怀海来,担心他的安危,担心到难以成眠。
如此一来,自然会消瘦许多。
陆老夫人便道:“那好,今日你还是迁回去吧。怀海如今的去向,他爹娘都知道了,你也无需再在我这老婆子这里躲风头。”
“多谢您近日来的关照,”谢苗儿道,她并不意外,陆怀海的事情他们早晚会知道的。
说话的时候,她不经意瞥见了老夫人所书的内容。
是一串整齐的、她不认识的字符,连起来就像道观里的符篆。
谢苗儿不免有些好奇,“老夫人,您这是道家的符篆吗?看起来有些像平安符的画法。”
当然不是在画符念咒,陆老夫人在宣纸上写的这一串是英文。
在邕朝几十年了,陆老夫人把这里的情况早就活透了。这个不存在于她历史认知中的朝代极其肖似明朝,她所处的时期,已经偶有名不见经传的传教士渡海来到这片土地,只不过都没什么作为。
所以她选择写了几个英文单词,如若试探出不对劲,她也大可以说这些是从传教士那学来的东西,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谢苗儿的答复出乎了陆老夫人的意料,她一直冷眼瞧着谢苗儿,却始终没有从她的表情中发现一星半点的惊讶。
谢苗儿好像真的以为她所写的是某种不知名的符咒,若非陆老夫人笃信自己那日的判断,不相信同一个人会在短短两天内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不是疯了是傻了。
陆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将这个话题掩过:“不是,是我从前学的几句番邦话罢了。”
谢苗儿对此兴趣缺缺,她并不知道陆老夫人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很快便退下了,和月窗一起收拾东西回去。
小住这些日子,除却衣物和两本账本,谢苗儿就剩一本历书需要带走。
——她每日都在翻来覆去地算,距离记载中陆怀海回来还需要多久,干脆弄了本历书来日日划圈。
月怜这段时间独自守在小院,无聊到脑门上都要长草了,见月窗和谢苗儿回来,兴高采烈地出来迎。
“姨娘,您可算回来啦!”
谢苗儿温和地朝她笑了,月窗倒是教训起妹妹来:“可有偷懒?有没有好好打扫?”
月怜便不服气:“今儿太阳好,我才把被褥都搬出去晒了。”
月窗瞪她:“瞧瞧,都什么时辰了,天都快暗了,还不收回来等着被褥惹潮气呢!”
说着,她揪着月怜的耳朵收被子去了。
谢苗儿站在院中,看着眼前熟悉的草木,分明没离开多久,她却生出了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院子东边的角落,之前总是倚着一把剑;
院墙凹陷处的石缝,他总是从那儿蹬一脚再翻上去;
这儿他练过剑,这儿他和她一起用过饭……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他不在,却好像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