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目光垂下,眉心微微折起,好似回忆起了什么,神情复杂难辨。
“谢直是国士,有气?度,有风骨,有才华,不偏不倚,始终如一,这样的臣子不多了。”谷雨听见云霄这么说道?。
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君王目光顿挫,神情间满是沉郁,眉眼?好似浓重化不开的深雾。
谷雨一言不发,只轻轻点了点头。
……
来?大理寺时,谷雨刻意带了新鲜的吃食,檀时野则拿了些干净的衣裳,他们相视一眼?,沉默着进了监牢大门。
谢直被关在最里面,虽说是囚犯,但很明显,下面人经过?云霄的授意,保全了他的体面。
但当谷雨看见里面如雪洞一般,木床上?只有层薄被,谢直身着单衣,咳嗽着连碗水都没有时,还?是忍不住心酸难过?。
檀时野站在栅栏外,神情怔忪又痛苦,他低头拿出食物时,坚毅阳刚的脸上?,忽而浮现几?丝哭泣的表情,但是在抬头那一瞬间,又变成毫无情绪的样子。
眼?眶干涩无恙,一点也看不出心里的难过?。
“谢哥哥,陛下说,会找个死?囚,代替乐之去行刑,你放心就好。”檀时野低声道?,勉强支起个笑脸来?。
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叫谢直顿时眼?眶泛红,轻轻吸了一口气?,话音轻颤道?:“好,有这句话就够了!”
谷雨见他们兄弟俩相见,一时也插不上?嘴,只站在一边。
而谢直调整好情绪后,目光温和地?看向她,眸子里闪动着令人难懂的情绪。
他轻声道?:“劳烦公主为直走这一趟。”
谷雨摇摇头,语气?轻缓道?:“说的哪里话?我们不是朋友吗,这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谢直闻言,神色微动,唇瓣轻轻一颤,好似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咽回了呼之欲出的那句话。
谷雨有事想问他,檀时野也是,所以都没有留意到他这番神色。
而檀时野摆好碗筷后,抬手给谢直斟了杯酒,强颜欢笑说:“谢哥哥,你一番折腾,必定?是饿了,来?,咱们兄弟喝几?杯,连带着公主一起陪着你,解解闷!”
谷雨顺势走到矮桌边,发现这桌脚都不齐整,下面缺了的一块,檀时野用布条堵了上?去,勉强支撑着平面。
谢直不多言语,只在矮桌边跪坐好,一身囚服朴素落拓,青丝微微从?束好的发髻上?散出,神情却是从?容淡定?的。
他虽然人已至此?险境,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俯仰之间是与生俱来?的清贵风骨。
桌上?的吃食,俱是谷雨精心挑选的,考虑到人在惊惧之下,吃过?于油腻的东西不好,又不能完全不食荤腥,故而她可以让御膳房做得清淡些,还?熬了碗鸡丝小?米粥。
大理寺监牢晦暗阴冷,秋风从?上?面的窗口探进来?,发出呜咽翛翛的声音。
而牢房里面,破旧不堪的桌上?满溢饭菜的香气?。
三鲜笋滋味甚美,搭配了些鸡汤提味,尝起来?令人回味无穷。
谢直兴许也是饿了,忍不住多吃了些柳蒸羊,连带着那碗洞庭汤也见了底。
小?米粥入腹时,谷雨看见他的眼?眸中,肉眼?可见地?表露出满足的喟然。
可随即,谢直神色一顿,嘴里正咀嚼的羊肉好似没了滋味般,连吃饭的动作都放缓了不少。
谷雨心里正奇怪,今天他们是偷偷前来?的,食盒能带的东西不多,所以分量也少,碗就更小?了,一满碗最多也就半碗汤的样子。
谢直看上?去不停在动筷,但是实?际上?吃的没多少,他都是吃些汤汤水水,饭都没碰一下。
“这些东西一会儿就消化了,你要不吃碗饭吧?”谷雨建议道?,心想一个成年男人的饭量,不至于这么小?吧。
谢直神色黯然,好似味同嚼蜡般咽下去那口粥,狱窗打进来?束冷光,照在他瘦削清俊的指间,显得微微泛寒。
“我尚且有公主和阿野念着,能有口热菜吃,可是乐之却是什么都没有的……”谢直蓦然道?,继而放下了筷子。
檀时野跟着,也放下了酒杯,他沉重地?叹了口气?,略微哽咽道?:“乐之他,怎么样?”
谢直痛心地?闭上?眼?,眼?皮微动,好似在联想那日见到崔乐之时的场景。
谷雨见他拿着筷子的指尖都颤抖不已,呼吸忽而变得急促,喉咙哽了又哽,突然捂住了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谢哥哥!”檀时野赶忙过?去,飞一般奔到谢直身旁,抬手轻轻拍在他的背部。
谷雨也蹲在谢直身边,下意识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他使用。
谢直边咳嗽着,边接过?帕子,急匆匆颤抖着,往帕子上?重重一咳,苍白的面容变得微红,有点像病气?缠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