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次稀罕难得的偶遇,我决定接过香菸。正要掏出打火机时,他又识趣地主动为我点菸。
「怎么了?突然那么体贴?」
「你不开心?」
「是的。但与你无关。」
面对带刺的话,前夫没趣地倚栏远佻对岸,默默待我享用完整根香菸。
「还有菸吗?」
「有。」
前夫再次递菸、点菸,但他没有继续保持沉默。
「俊仔还好吗?」
「与你无关。」
「即使我跟你离婚了,我依然是俊仔的爸。」
我幽幽一笑。
「俊仔的爸啊!俊仔希望在接下来的暑假参加交流团,但我腾不出费用。」
「多少?我付!」
「五万七千五百元。」
「好!没问题!小意思!」
在毫无心理准备下被戳中痛处,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怎么……我的天大难题……对你……只是小意思……」
「别傻、别傻!我顺口讲讲而已……那笔钱对我而言绝不是小意思……但也说不上『天大』难题……」
「为何……做错的是你们……受苦的人……却是我……」
「阿顾,对不起。」
「道歉有屁用!」
「既然你认为道歉无用,那我就送你一个承诺——日后你遇上甚么麻烦,也请找我帮忙,我会尽力帮助你。」
虽然没能继续以夫妻之名一起生活下去,但我相信他:我清楚他的脾性,他真的会竭尽所能兑现承诺。当下问题是我能否接受、是否介意……不,该说是我有没有拒绝和介意的本钱。
如果我不是急需用钱,我早已弹指将菸屁股射向前夫的脸;如果我不是需要有人帮忙照顾俊仔,我早已将阿美赶出家门;如果我不是知道为人母亲之责任,我多么想就此弃下俊仔,展开更自由自在的新生活!
可惜,世界从没如果,只有因果。既然我诞下了俊仔,我就要必须对他负责——为了他,我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你为俊仔筹谋那笔款项吧。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心不甘情不愿,却没奈何。
「好!等我好消息!」前夫笑得很灿烂,似是找到赎罪的方法,以后不需背负骂名。
我跟前夫挥手道别,然后慢步回家。
嗯……怎么形容呢?平静如水,所有情绪消散无踪。没有比刚才更难过,因为悉才低头一剎已是顶峯。此刻脑袋里再次塞满无聊东西,甚或是比之前更无聊的。童年时与邻座同学争吵的片段、结婚前跟老妈到宝莲寺拜大佛时的长长石级、兼职时拾到一个十元硬币……细细碎碎的,散乱零落的。
忽尔完全失去抽菸的欲望。解释不了,亦不需解释,反正是个很不错的改变。如果我没有沾上抽菸恶习,也许省下来的钱足够俊仔参加几次交流团,自己亦不需向前夫求助……
我沦落至此,自己或多或少该要负上些许责任吧……
既然是自己的错、自己的选择,也就是活该,也就没甚么好抱怨……
我活该……我活该……我活该……
我如此催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