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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第8页)

太后唇边噙着的笑意在日光中深了几分。

那日陈恭传话来说郡王命他私下打听?姜采女的事,她微怔了下后,突然明白韫玉其实不是在吩咐陈恭办事,而是要陈恭将这话递给她。

韫玉不再遮掩,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在乎姜采女,他一郡王无法直接插手?皇帝后宫,他是希望他身在宫中的皇祖母,以一朝太后的身份,庇护位份低微的姜采女。

于是翌日她就将韫玉传入宫中,向他说了希望他入朝的事。这事她之前也有同韫玉提过,韫玉却?总是借故推脱,但那一日,韫玉在沉默片刻后,听?话地应了下来。

虽未言明,但她与韫玉都明白,这是他们祖孙之间的一次交换,只要他听?话入朝,她就会在后宫为姜采女撑腰,不让人欺负了她。她是太后,她的话莫说后宫妃嫔得听?,就算皇帝心中不服,为着母慈子孝表率世?人,面子上也要让她两分。

她知道?姜采女应是枚好用的棋子,却?没想到这样好用。只是,虽是好用,却?也不能频频借姜采女来激韫玉,凡事过犹不及,得看?时机。无妨,她有的是静看?世?事的耐心。

烙地的帘影随殿外日光微微寸移,太后微垂眼帘,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无声地微笑着。

御书房,大半个时辰的议事后,李相等皆躬身退了出去,圣上独留永宁郡王在殿中,边让宫人端茶给郡王润嗓,边问他这几日可适应朝事等等。

数日前,永宁郡王入朝,朝会时班位在天子下首、文武大臣之前。永宁郡王十三?四岁时,朝中就有朝臣奏请郡王入朝,当时圣上道?郡王年?纪还?小,当以修习文武为重?,永宁郡王自己也以年?少不知事推辞,而今十六岁的永宁郡王自请入朝议政,圣上随即应允。

这几日里?,圣上除让永宁郡王参与朝会议事外,只给了郡王几件简单且不急迫的礼部事务,让他慢慢处理。这时圣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就问郡王预备如何处理那几桩事务,听?着听?着,时不时指点几句。

周守恩在旁垂手?侍听?着,见初入朝的永宁郡王虽然青涩,但思路严谨,方方面面俱想得周到。

若是臣子如此,圣上应会赞赏,着力加以栽培,视为日后的能臣,可是永宁郡王如此,圣上会真心赞赏欢喜吗?

数日前永宁郡王奏请入朝时,圣上是真心要培养重?用先帝的独子,还?是只是迫于太后的压力,迫于天下悠悠之口,为减轻自己谋害兄长的嫌疑,才答允的呢?

周守恩暗思着时,见圣上在永宁郡王一一禀完后,笑赞了几句,又?道?:“朕知道?你?性?子好,但性?子太好了也容易被底下人欺瞒,你?可得擦亮眼睛,别让偷奸耍滑之徒钻了空子。”

萧珏受教道?“是”,见皇叔抿了口茶后,凝看?他须臾,又?微衔着笑意?说道?:“在其他事上,也是一样。你?还?年?少,性?子又?仁和,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欺骗,朕不怪你?,只是要提醒你?凡事擦亮眼睛,要是你?在娶妻时也识人不明,娶个河东狮回家,岂不是要不得安宁?”

萧珏听?皇叔是在语调轻徐地家常说笑,心里?却?想清漪池那日皇叔应是望见了他与姜采女不合礼的举动,皇叔当时未发作,这会儿也只是在暗示不会为那件事责怪他,认为那件事全是姜采女的过错?

有皇祖母庇佑,姜采女人身应是无虞,可是她的一片真心却?不能得到回应,只能付诸流水吗……萧珏沉默须臾,微垂眼道?:“侄儿谨记皇叔教导,定努力明辨是非,不为奸人所误。”略顿了顿,又?低声说:“但若人以真心待我,我定也以真心回之。”

周守恩暗瞥圣上一眼,感觉郡王这不知有意?无意?的一句,怕是有点刺痛圣上了。圣上待姜采女确实像是有几分真心,可这真心却?换来了一场无情的刺杀。

虽看?圣上面色淡淡的,仍和永宁郡王家常闲话着,但周守恩琢磨圣上心中怕是有点不痛快,而若圣上心里?一不痛快,就会去幽兰轩找姜采女撒气解恨,这已是这些时日以来的常事了。

午后的幽兰轩内,慕烟没有午憩,而是靠坐在桌边,翻看?着从仪妃那里?借来的《卜筮谋》。

《卜筮谋》流传有千年?,书中讲的是卜算命理,内容玄而又?玄,似乎小至个人命运,大至朝代兴衰,皆蕴含在六十四卦与三?百八十四爻中。

慕烟从幼年?记事起就知道?此书,比《千字文》更早,因为父皇每日在处理完朝事后,最常做的就是捧看?此书、卜算卦象。

年?幼的她不知事,只是觉得父皇每每如此就枯燥无趣得很。卜算时的父皇常是神色凝重?,她不喜欢父皇那样,她希望父皇陪她玩,将她抱在怀里?架在肩上开怀大笑。

如今想来,痴迷卜算术的父皇,应是在卜算燕朝江山的兴亡。燕朝早在百年?前就埋下了灭亡的祸根,此后未能有中兴的明主,经历几代庸碌之君后,燕朝江山越发千疮百孔,等到父皇接手?时已然是个烂摊子。父皇不希望燕朝亡在他手?中,总是焦虑,总是努力励精图治,却?做不了他想要成为的中兴之君。每每在朝事上感到无力时,父皇就会痴迷钻研占卜,想从卦爻中找到燕朝可以千秋万代的生机。

父皇曾经对她的疼爱,或许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她出生时晚霞漫天,是个好兆头。父皇疼爱她时曾抱着她说,她是带着吉兆降世?的,她是他和燕朝的福星。

后来父皇翻脸无情要杀她时,是否也与卜算有关呢?慕烟无法知晓,自被关到地牢里?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父皇,对父皇的最后记忆,就是他毫不留情刺向她心口的一剑。最初被秘密幽禁的时候,她总想要一个答案,一次次询问皇兄父皇要杀她的因由,而皇兄总是沉默,渐渐她再也不问了。

父皇临死之际,还?记得他有个被他秘密幽禁多年?的女儿吗?应早是忘了吧,在父皇那里?,她和冷宫石缝生出的野草已没有区别,唯有皇兄,始终将她视作掌心的花。

皇帝来到幽兰轩后,从宫人那里?听?说了姜烟雨今日去给太后请安的事。在宫人的描述中,她的表现倒是乖顺,真似是个宫女出身的采女,而非冷心无情的前朝刺客。

皇帝早前就和她撂了狠话,说她到死都会是他的采女,当做采女该做的事。她倒是听?话,今日就依着采女的身份,去做采女该做的事去了。只是听?话的缘由,是怕他掘了燕太子的坟,还?是为了那个死人。

皇帝心境已然沉冷,等走进幽兰轩室内,见她正在看?书,心中冷笑更重?。径上前将书夺扔到了一边,皇帝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迫她抬起眸子看?他。

这些时日皇帝每回过来都只为一件事,慕烟未做无用的挣扎,麻木地被钳制在皇帝怀里?,默然对视着他森冷的眸光。

回想自己曾亲自教她识字,手?把?手?地教她书写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皇帝心中怒恨翻涌,只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她明明识文断字,在他身边时却?装得目不识丁,清晏殿那段春日时光里?,她对他没有一点是真的,唯有对他的杀心,才是真心。

她出身乡野,是因孤苦无依而入燕宫做了宫女,是何人在后来的岁月里?教她识字?燕太子慕言吗?似可想见慕言将她亲密地揽在怀里?、手?把?手?教她写字的情景,皇帝掐握她腰肢的手?劲不觉加重?,心头痛恨翻搅,却?偏还?要冷声问道?:“是谁教你?认字?”

她却?笑了。仲夏午阳炽烈,即使已被窗纱筛过,照在室内亦十分明亮,她容色雪白如山茶,唇际的笑意?在明亮天光中似有神光迷离,眩目地刺眼,“陛下教的我,陛下忘了吗?”

皇帝骤然扑吻了上去,挟着满心的怨恨,发泄地啮咬,带着恶狠狠的恨意?与痛楚。她被迫仰面折倒在他怀中,如同仙鹤夭折了脖颈,奄奄一息地只能任人施为,雪白的翎羽垂落如流水褪去。

在她似乎要窒息而死时,他暂放过了她,一手?抚着她半边脸颊,边等她缓过喘|息,边冷冷地道?:“那朕再教教你?该怎样服侍人,你?也只配学这个。”

皇帝任心中恨意?肆意?发散成凌厉如刀锋的羞辱言辞,“你?也只配在榻上伺候人,只有慕言那个蠢货会想着将你?捧为太子妃。”

却?见她神色一震,眸中坚冷的寒冰颤颤欲碎。难道?她不知那道?诏书的存在?皇帝心中惊诧时,见她眸中涌起深重?的惊惘,似整个人都要沉入那深深的迷惘中,完全忘记她身前何人,立后悔这时说了这样一句。

他不许她想着慕言,她眼里?只能有他,她所能感觉到的只当有他,就是心里?,她心里?也只可以有他,她爱慕言是吗,那她就更恨他吧,让更多的恨挤占掉那所谓的爱,他必得是她心中最重?的、唯一的。汹涌的爱恨令皇帝不顾一切,径用身体侵略挤占她的所有感官,要她在此时此刻,只能感受得到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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