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我是说别墅这事。”何姗说。但她并不真觉得需要对费可感激涕零,相反费可应该感谢她才是。
她又问道:“不过即使他们几人那样怨你,你也不介意吗?”
“他们怨我是正常的。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才没有一上来就公开身份。他们赞助了一个聪明人,我的起家要感谢他们。今天把他们叫到这里来,也只是将他们应得的收益给他们。反正钱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费可端起水晶杯,喝了一口酒。他看着杯上的倒影,自嘲道:“不过我真的有那么大变化吗?他们居然没一个认出我来?你相信吗?”
何姗摇了摇头。她其实不明白费可为何会如此介怀。认没认出他来,有那么重要吗?她又问:“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忙了一大圈,到头来却又把财富拱手送人。如果从头再来,你还会这样过一辈子吗?”
“何姗,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从来不问‘如果’。这种假设只会徒增烦恼,问了有什么意义呢?我又不可能真的再活一遍。”
费可的语气是那么自信。但想想看,这种自信怎会出现在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身上?那是伪装的自大,仿佛以为他还有勇气去抵抗生活施加的不公。可生活最终还是要无情地碾过他,以死亡来嘲笑这种自信。
“你确定吗?”何姗追问道,“就没有一点疑虑?”
“没有。”
费可回答得太快,快到何姗都怀疑他有没有真的思考过。她只好说:“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能活多久?”
“最后一个问题了啊……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吧。你会来看我吗?”
何姗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得走了,我还有事。”她仓促起身,将手提包的拉链拉上了。
“等下,我还有句话要说。那个程昊你千万别和他来往,他对女人没兴趣。”
“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
何姗停下了脚步,微微侧了下头,就听费可问道:“你有想过我吗?”
这个“想”字在他们心中的定义可能不一样。何姗昨晚在梦里还想到过他。那是一个春梦,他们的肉体纠缠在一起。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她做过几次类似的梦。但是她知道这和爱情无关,甚至和费可本人都无关。她只是沉醉在混沌暧昧的感觉里无法自拔。
何姗说:“想过。”
无声的回应应该就是满意的答复。她走出别墅,注意到白马喷泉的口中正在喷出大股水流。一阵风吹过,不知从哪儿吹来的枯叶落进了盈盈的水池中。她有空注意到了这些微小的细节,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目送她离开的人。
何姗行驶在太湖大道上。她一边开车,一边从包里翻出了录音笔。整个晚宴上,所有人的对话都清晰地传了出来,费可的自述部分尤其清楚。
其实今日当何姗见到程昊时,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紧接着,当她发现张宣、陈树发,还有苏茜,每一个她曾见到过以及深知与费可有瓜葛的人都来了,她便迅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神秘金融大鳄身份的揭秘,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故事,尤其还是这么精彩曲折的一个故事。相比别墅而言,这个可能会让她一跃成为最顶尖的财经记者的素材才是一份大礼。
她心里涌动着幸运突然降临时的汹涌浪潮,面上却装出一种平静到茫然的表情。可那时她并未意识到,幸运之神姗姗来迟的青睐并非偶然。
何姗摸出了口红,抹了两下。她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这篇深度报道该如何取名,叫《晚宴》?还是叫《费可的晚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还有费可给她的那封信,究竟要不要也写进报道里呢?虽然作为记者,她应该躲在报道之后。可这封信会增加一点戏剧性,还会增加一点打动人心的成分。
“亲爱的何姗:在学校的时候,你是那么害羞的人,我只记得在一次酒会上和你说过一些话。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真正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未必是最亲近的人。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默默关注我。就为了你不曾说出口的话,我想将我最喜爱的一件东西——白马别墅送给你。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回到当初,也许我会留意你的。再见。费可。”
她还得再掂量掂量。
这时,一个电话进来了,是程昊打来的。她迟疑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前方的公路笔直得一眼可以望到尽头。她的车向着尽头那灯火辉煌的城市开去了。
一个骗子的礼物(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