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吴天林对二儿子吴天龙盯得严,不准老?两口让钱落到小龙龙的手里,怕他出?去吃喝嫖赌又?惹出?麻烦来?——当年小龙龙去蹲大牢,就已经害得大儿子吴天林受到牵连了,原本在大公司里头的升职机会硬是又?被压了好几年。
但管得狠了,小儿子也是需要?发泄的,偶尔从老?妻或是从他这个老?子手里头抠到钱,吴天龙就会出?去花天酒地浪个一两天,把钱花完了才会回?家来?;每次都还要?吴友德和老?妻费心遮掩,免得大儿子晓得了又?生事端。
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因为?老?两口这一回?并没有拿钱给小儿子去挥霍——先前小儿子去嫖着抓了现行,警察通知家属去领人的时候连正在上?班的大儿子也通知到了,在公司里又?丢了大脸的大儿子来?家里大发雷霆,老?两口还指望老?大养老?呢,这当口上?肯定不敢去触老?大的霉头。
这些年来?性格越来?越孤僻乖张的小儿子,手头没得啥子钱还跑出?去两夜不归,不光老?妻心慌犯愁、害怕他又?在外面惹出?大篓子,吴友德自己其实心底也没底。
小龙龙,真的是着他家妈惯坏了……吴友德都不敢想这个蹲过?牢子的小儿子要?是破罐子破摔的话,会做出?啥子事来?。
倒不是吴友德有多心疼小儿子,而?是怕老?大翻脸——老?两口住的小两室是大儿子买的、挂在大儿子的名下,老?两口的生活费也要?朝老?大伸手;再为?着小儿子犯事耽搁老?大的前程,吴友德是真怕老?大撒手不管,打发老?两口回?老?家去。
对于老?大飞到外省来?成家立业,以?前的吴友德还不怎么放在心上?,总觉得老?大跑得再远也还是他的儿子、要?听他这个老?子的话。
现在吴友德也是将近七十的人了,腿脚越发不听使唤,明明大儿子就和他们老?两口住在同一个小区里、表面上?也还算孝顺,可吴友德却总觉得老?大已经不那么服他的管……他有时候甚至都不敢吩咐大儿子去做点啥,就怕老?大张口拒绝,撕破了眼下这父慈子孝、父严子顺的假象。
有时候,吴友德暗地里也会产生一丝悔意……早晓得当年不要?多管小儿子的闲事,随他自生自灭好了,那样的话他和老?妻也不至于被迫丢下老?家的屋宅田地,不得不像现在这样仰仗老?大的鼻息过?日子。
就算是老?家呆不下去、家业还是得丢,那至少没有小儿子这个让他和老?大父子之间?产生间?隙的败家子儿摆在面前碍眼,老?大对他们老?两口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怨气。
心情烦闷的吴友德下了楼,在小区中庭里溜达了两圈,才返回?家中。
老?妻已经把午饭做好了,刚端上?桌子,吴友德板着脸在餐桌上?坐下,老?妻期期艾艾地道:“老?头子,小龙龙跑不在的事情,要?和老?大讲一声不?”
吴友德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讲啥子讲,不在就不在了,他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
老?妻又?哀哀怨怨的哭:“再咋个讲,小龙龙也是你的儿么,人家像他这个年纪娃娃都满地跑了,他连婚都没结,也没个媳妇能管住他……”
“是哪个害的么!还不是他自己找的!”吴友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在家头提他了,我就当没得这么个儿子!”
吴天龙有案底,就算躲出?了老?家、跑到Y省来?,找工作依然很困难……但凡是个有保障点的活路(活计),用人单位都要?派出?所开的无犯罪记录,吴天龙压根没资格去应聘。
不要?犯罪记录的活路,打小娇生惯养的吴天龙又?不愿意去做,不是嫌苦嫌累就是嫌钱少、嫌没面子,情愿躺在家里睡大觉。
一个没工作、要?靠大哥爹妈养的男人,虽说他大哥收入挺高的吧,但收入再高也不会落到吴天龙的手里头,这种情况一摆出?去,人家二婚的女人听到了都跑得飞快,根本不会来?跟他相看。
成不了家立不了业,三十出?头了一事无成只会吃喝嫖赌、只会伸手和爹妈要?钱,日积月累下来?,吴友德对吴天龙这个儿子的不满已经到了临界点。
老?妻不敢和当家男人硬顶,只能幽幽怨怨的落眼泪……她倒是真的心疼小儿子,就是在这个家里头她说了不算。
老?两口吃完饭,老?妻去厨房里洗锅洗碗,吴友德翘着脚坐在沙发上?抽烟,心里头烦躁地琢磨着去哪里找一下小儿子。
他和老?妻说的不是气话,他是真的懒得再为?小儿子惹出?来?的麻烦收拾烂摊子、巴不得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随便死在那个没人的山卡卡里头算了;但他也是真怕吴天龙没吃没喝没钱花的,在外面杀人放火给家里惹祸。
正烦躁间?,电话响了。
吴友德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是小儿子的号码,顿时怒上?心头,接通了便怒气冲冲地朝电话那头吼:“你又?死到哪点去鬼混了?!晓不晓得你家妈在屋头操心你!!”
电话那头似乎被骂得懵了一下,隔了会儿才有声音传出?,却不是吴友德熟悉的小儿子的声音,而?是来?自一个满嘴乡土口音、普通话说得像西南官话的陌生男人:“喂,听得见不,不急到骂人塞,是吴天龙的屋头人不?”
这个乡音吴友德别提有多熟悉,完全?就是G省那边人的口音,听得吴友德没来?由?心头一跳,惊疑不定地道:“你是哪个,我儿子的手机咋个在你手头?”
“哦,是吴天龙的亲爹塞?老?哥子身体好么,中气足得很。”电话那头的陌生男人说话吐字拿腔拿调的,活脱脱一个乡间?老?流氓的口吻,不紧不慢地道,“那我就直说嘞,吴家嘞老?哥子,你家儿在我们这里欠了三万块钱,还想赖账,现在在我们这边暂时住着。麻烦老?哥你帮你家儿结一下账,他在我们这边又?吃又?喝的,我们负担重?得很,也担不起嘞。我们只要?现金的哦,方便的话你们屋头人赶紧送钱过?来?把人带走镁?”
用虚拟号码打来?这个高度疑似勒索电话的人……是用了变声器的林霄。
没办法,罗小燕模仿不来?乡下老?流氓那种拖着尾音、模仿有身份的人说话又?模仿得不像、咋听咋流里流气的样儿,只好林霄亲自出?马了。
罗小燕在往吴天龙的手机里装插件时就看到了这货的流水记录,这个没有经济来?源的家伙但凡从爹妈那里抠到钱,全?给花在了嫖赌上?,从聊天记录里能看到丫几乎把他亲妈的棺材本全?给抠走了……那么要?拿吴天龙做筏子,最方便的自然是从赌债起头。
当然,鉴于吴天龙已经是“废号”、不值得他家里人倾家荡产的捞他,所以?这个要?债的金额不能太高,开口就是几十万的话,吴天龙的亲爹大概率会骂骂咧咧地直接断掉电话拒绝沟通……三万块这个会让一般人肉痛但不至于拿不出?来?、也足够让一帮乡下老?流氓大张旗鼓扣押住赌鬼跟家里人要?钱的金额,就正正合适了。
只要?三万块的赌债且一口咬定要?现金,也是为?了让吴友德认定打电话来?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乡下流氓性质的农民团伙,而?不是什么有能量、能洗O钱的犯罪团体——前者的话给钱就好打发,后者的话可就不一定了,吴友德不一定敢来?送钱。
这么精心设计过?的“钩子”,吴友德果然没觉得哪里不对,满腹怒火地道:“你们那里是哪点,我家儿咋个会去你们那里欠钱?”
伪装乡下老?流氓的林霄嘿嘿一笑?,用看似大度有江湖气的语气大大咧咧地道:“老?哥你们家也是匀县人么,都是老?乡,我们哥几个也不是说要?坑你们家,是你家儿自己跑来?赌钱的,这输了钱总是要?还的,老?哥你说是不是?大家乡亲乡里的,我们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这样嘛,老?哥你方便的话,今明两天里尽快带钱来?一趟匀县五里桥,把这个账消了,你看行不行?”
吴友德感觉自个儿脑门上?的血管差点就要?爆了……
五里桥是一座乡镇的地名,位于匀县西部、靠近安阳市区方向,和他们家的老?家天龙堡在地图上?呈对角线,距离还挺远。
虽然离得远,但也还是属于匀县辖区内,吴友德是万万没想到害了一家人的小儿子还敢偷偷跑回?匀县去,还去跟人家赌钱,欠了债,让人家打电话过?来?要?他们拿钱赎人!
五里桥镇距离林霄老?家猫场乡也就十几公里路程,两地口音十分相似,吴友德这个土生土长的匀县人也没听出?哪里不对,丁点儿没怀疑用他儿子的号码打电话来?要?钱的人的身份——乡下不像大城市有那么多娱乐场所,像五里桥那种乡镇,本来?就经常有本地的老?油子、街面上?混的老?流氓搭伙组(赌)局。
打电话来?要?钱的是乡下老?流氓,要?的金额也不高,有个成器大儿子的吴友德还是拿得出?来?的;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更没有提出?让电话里的人不要?对他儿子动粗,反而?是陷入了沉默。
另一头,林霄一听电话里没了声,只有略略粗重?的呼吸声,就知道吴友德这个把养儿子当成投资的人没这么容易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