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发
“这两日奴婢照顾白姑娘与少主的起居,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许多?事情少主都是亲自动手,未曾假手于人,奴婢也不便插手。”
“亲自动手?一个男子能做些什么?”
您问能做些什么?
顾烟想了想,默默道:好像能做的可多了……
描眉、画扇、簪花,连穿戴鞋袜也……
顾烟脸颊泛红,略去一些教?人羞臊的画面,随便挑了个?印象最深刻的,满是崇拜地说:“奴婢看?到?少主给姑娘梳头盘发!那发髻如云盘回?,凌托顶上,行走时摇而不?落,但闻珠钗碎响,衬得姑娘姿貌真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这话听得兰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禁摇头道:“少主如此囿于儿女情长,恐怕不?是好事!”
转身看?向上首姿态歪七扭八,态度散漫的顾无非,更是恨铁不?成钢,兰姑面颊阴沉,语气?重了些。
“门主!”
“哦?兰姑希望他是什么样子?”狐袄下传来顾无非沉闷的声音,“似我这般孤家寡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那张狐袄下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朝顾烟挥了挥,传出漫不?经心的语气?,“去!把少主请过来,告诉他我有话对他说。”
顾烟一早觉得门主与兰姑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闻言如蒙大赦,连忙低头小跑出去。
兰姑以?为他准备提点?迟宿,心中?略略宽慰,但见长椅里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放缓语调,一边苦口婆心地说:“无非,顾家上下的性命系于你一身,这是你推脱不?掉的职责。雪影就是因为太过儿女情长,才会落得那般结局!兰姑不?想她的孩子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一边抚着青筋微跳的额头,低咒了句:“更何况白珞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左不?过又一个?狐媚子罢了!”
这位大管事固步守旧,一直将顾雪影婚事的不?幸归结于彼时出现在泯山的白楚,对白楚的女儿自是无一点?儿好感。
“兰姑,我奉劝你……别?在迟宿面前这样称呼白珞。他跟我不?一样,不?会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顾无非掀开狐袄一角,露出眯成一条线的丹凤眼,狡黠地盯着她,“明日迟宿将随我入宗祠,你可千万不?要自作主张,趁此机会意图伤害白珞,不?然我那侄儿肯定?立马翻脸不?认人!保不?齐,到?时候拿你试炼封魂诀……”
兰姑被他呛得哑口无言,自知是自己安排白珞入住莲池水榭一事引了门主不?快,连连拍着胸口,作势要哭。
顾无非最厌烦兰姑这副做派,拧了拧眉,道:“自然,我也会告诉迟宿,兰姑的良苦用心。”
兰姑闻言终于满意了,叹息道:“只?要你明白我的苦心就行,不?要像你姐姐一样……”说着抽噎起来,她用手帕捂住口鼻,不?叫自己发出呜咽声。
顾无非用狐袄将自己重新盖了个?严实。
妇人聒噪的哭声被挡在一片幽暗之外。
“您是轻雪门辅佐了三代门主的元老,为了顾家血脉传承鞠躬尽瘁,长老让我听您的话,父亲也让我听您的话,无非不?敢不?听。”
例行公务,声线木讷。
一番说了千万遍的话,到?如今脱口而出时他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现今已经是第四代了……”兰姑抹了抹泪,语气?严肃地强调。
大殿内一阵死寂,许久后才传出他冷硬的声音。
“迟宿快过来了,请兰姑回?去歇息吧!”
兰姑躬身朝他行礼,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脚步声消失在雪地的刹那,顾无非半身前倾,在长椅旁呕了一大口心头血。
这座山的气?温太低,就连地上的鲜血也很快凝成了冰花。
顾无非伏在长椅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呼吸变得粗重而艰难,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面颊被冻得僵硬而麻木,显现出一种灰败的死气?。
一颗鹅卵石大小的蓝色水球从他衣襟中?滚落出来,顾无非脸色一变,伸手去够它,不?料此刻身体实在虚弱,翻身时不?仅没能抓住水球,还意外地摔到?了地上。
那颗水球在台阶上弹了几下,很快滚落到?大殿中?央。
一阵风将它重新卷回?顾无非手中?。
顾无非半坐着,将头颅靠在长椅上,一只?手举起水球,神思恍惚地看?着它。
深蓝色的水球,波纹荡漾,其间游走着一团朦胧的红雾,浮来飘去,若有似无。
“小鲤鱼,现在我才明白,原来那时候你为她放弃的,是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啊……”
迟宿步入大殿时,正好看?到?顾无非举着水球的一幕。
他想起被幽冥乌蛛从困仙阵裂缝中?托举而起的红鲤,想起顾无非出现在少牢城外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