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啪”一声,一颗小石子儿被踢飞,撞到墙上又弹回来,在地上滚了两趟,最后歇在宋斯年运动鞋边儿,他往后瞥一眼,沉声道:“有事儿?”
你拽着我胳膊,你说有事儿没事儿?祝遥撇了下唇角,没有刻意掩藏脸上的敌意。
天台的风呼呼地吹,裹挟着深夜的湿气,城市的霓虹灯闪烁,像忽远忽近的星子,车辆的鸣笛声很远,很闷,连绵成线的尾灯是倾斜的银河。
“你喝多了吧,这话不该我问你?”祝遥轻蔑地笑,不像在长辈面前伪装的那般和善,黑色流畅的眼线勾勒出狭长的眼尾,眯起眼睛的像只不怀好意的狐狸。
狐狸捕猎的时候鸦雀无声,那双眼虎视眈眈地看着这张与宋卿有八九分相似的脸,竟也琢磨出一丝趣味来,“斯年哥,原来你这么怕我?”
“我怕你?”宋斯年猛地转过身,居高临下低头看她,手机屏幕还亮着,绿色的荧光散在他坚毅的轮廓上,有几分凶神恶煞的味道,“祝遥,别给脸不要脸。”
男人骂得挺直白的,加上身材高大,月光将影子拉得又长又壮,在祝遥的视角里,眼前跟堵了一头小牛犊子似的,压迫感和威慑力都极强。
“我就是不要脸,怎样?”祝遥抬起脸望向他,眼皮上还残留着眉擦干净的蓝色眼影,闪片衬着昏暗的灯光亮晶晶的。
她一边挣着宋斯年紧扣的手,一边儿踮起脚去抢他的手机。
宋斯年握紧手机举得很高,差点碰到电箱顶的琉璃瓦片,他凑近了才闻到一股很淡的龙舌兰的味道,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为宋卿感到不值,还是在为自己浪费的时间感到苦恼,“祝遥,实话说,你才从哪个男人床上溜下来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砰”的一声,骨骼噼啪的脆响令人牙酸不已。
宋斯年连忙后退几步,捂着下巴眼神狠厉,手臂上被抓了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祝遥用脑袋去撞他下巴,眼前出现了迭影,不过她甩了甩头就恢复了,“我刚才都看见她了,要不是你拦我——”她语气里有遗憾,可是眸子里却没多少情绪在,祝遥摊开手,“把宋卿的联系方式给我。”
宋斯年直截了当地让她“滚”。
——
宋斯年第一次见祝遥是在高二的暑假。
那个时候南城有补课的风气,各大学校暗地里较着劲儿,给假期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程,一时间学生都苦不堪言。
宋斯年就读的南城一中是当地最好的学校,教学理念比其他学校要先进许多,不光没有停那些没有用的副科,各类的社团也是创办得红红火火。
“老宋,你刚才那个音不对,应该再往上扬点儿。”说话的男生剃了个板寸,三五个人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气势。
宋斯年穿着蓝白色的夏季校服,挽起的裤脚显得利索,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肩上搭着个黑色的背包,痞痞地笑:“亲爱的亚历山大——,我知道嘛,译制腔。”
“欸,味儿对了。”男生笑着说,他是戏剧社的副社长。
他们这几个人开了学都是高三生,南城一中为了缓解高三的压力,按照惯例会在老校区办个小型的开学典礼,管德育的老师给每个社团都安排了任务。
于是别的同学都补着课,他们几个以排练为借口每天提前半小时从后门溜,任课老师习以为常,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哈,谁叫哥们儿成绩好呢。”
夏日炎热,蝉鸣扰人,粗粝的水泥地好像能和鞋底黏在一起。
宋斯年用怀里的篮球去顶他脑袋,笑着骂他,“这么自恋,小心挨打。”
男生和他推攘了几下,笑声随风传得很远,他们拐进巷子里,里面挨着道开了两排店铺,那时候有两块钱一杯的避风塘,能散秤五块钱的绝味鸭脖,还有全卖言情小说的新华书店。
“啧。”男生用胳膊肘戳了下宋斯年的肚子,指着不远处浓郁的树荫,“那谁?你们社长?”
女孩儿坐在绿榕树下的长条凳上,挽着长发,侧脸垂下两绺,耳朵里塞着耳机,腿上搁着一台复古的复读机,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听着歌。
清风拂过,树荫摇曳,像无形的结界。
音乐社规定了乐器,所以每年报名的人都不多,活动也非常少,少到宋斯年都忘记了自己还是音乐社的成员,他不确定地说:“应该是。”
戏剧社是个社交恐怖分子,他咧着白牙,笑得贼阳光,“我去打个招呼。”比宋斯年这个正经音乐社成员都还积极。
这小子跑得倒挺快,就是还剩几步路的时候,突然急剎车,理了理衣领子,昂首阔步地走过去,远远瞧着屁股扭得是真漂亮。
“噗!哈哈哈哈!”哥几个都笑得不行,指着他屁股说“花蝴蝶”。
宋斯年靠着红砖墙百无聊赖地等,他把背包背在胸前,正中间贴了个丑丑的布贴,是购物平台能买到的那种劣质免缝补丁。
他前段时间在店里看中了个耐克的包,刚说攒钱换,结果宋卿学会了网上购物,死活要自己给他折腾,于是宋斯年就把零花钱全充妹妹的卡了,再后来后悔也没用。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眼前突然横过来一瓶沾着水珠的可乐。
“诺,闻社长看我面子上请客。”戏剧社副社长笑得嘚瑟,眉毛像两只蠕动的毛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