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袒露得过于彻底,言笑根本不?需要耗费太多心思就能琢磨出他此刻的心理行踪,安抚一般的,拍拍他的肩,“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刚才说的是''萧郁,傻逼''。”
宴之峋想将这傻鸟扔出窗外的心情瞬间歇了大半,故作平静道:“我?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还有?力气?,言笑真能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她轻嗤:“就冲着你刚才看猛男的眼神,我?还以为今天晚上的夜宵是烤鹦鹉。”
猛男就跟听懂了似的,冷不?丁又发?出一声比太监还要尖细的嗓音:“烤狗蛋!烤狗蛋!烤狗蛋!”
宴之峋最终还是听烦了,直接将鸟带笼请下?楼,折返回去时,言笑已经换上一套宽松的卫衣卫裤,软趴趴地靠在原来?的位置上。
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他垂眼看去,她的身旁多出两瓶啤酒罐,一瓶空了,横在地砖上,被风一推,咕噜噜往前?跑。
下?楼也就两分钟,她这速度够快的。
他正和雕塑一般地立在那,就见?她换了个姿势,膝盖贴地,双手握住栏杆,好半会才站直,扯着嗓子喊了句放在内娱综艺必定会被消音打马赛克的脏话:“我?xxxxx。”
宴之峋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先扭头往客厅门看了眼,然后快步上前?一手环住她的细腰,一手捂住她的嘴,凑在她耳边轻声说:“言出睡了,别吵醒他。”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做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姿态有?多亲昵,或许还参杂着几分……油腻。
言笑异常烦躁火热的心被夹着雪的寒风渐渐吹到冰冷,泄愤的欲望也消了下?去,她哦了声,老实巴交地坐回去。
“我?刚才说到哪了?”她问。
“说到萧郁傻逼了。”
她又哦了声,不?给他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句:“我?妈不?是我?妈,言悦才是我?亲妈。”
萧家是北城的名门望族,祖祖辈辈都在和宴之峋二伯至死都忘不?了的中药打交道,开的药房延续到现在已经成为当地赫赫有?名的百年老字号。
风光的是外壳,内里的思想依旧传统老旧,最为保守僵化的是他们的婚姻观念,世世代代奉行门当户对的联姻制度。
萧郁是个例外,他和整个萧家格格不?入,他的思想在同龄人的衬托下?,显得过于开放活跃,也因此他被萧家人视作异类,甚至当成了脱缰的野马。
他们将他拴在萧家祠堂的木柱上,加以更?为严苛的管教,萧郁渐渐安分了下?来?,就在家人放松警惕时,他干出了一件出格到家规都无法容忍的行为,和一个不?知道在哪认识的女孩发?生了关系,并胆大妄为地在一众长辈面前?宣称他们是真爱。
因为是自己细心养育长大的孩子,萧家夫妇再恨铁不?成钢,也说不?出过分苛责的话,偏心致使他们罔顾是非,将错全部归咎到言悦头上,数十年接受的良好教育被愤怒填满,他们骂她不?知寡廉鲜耻,骂她跟狐狸精一样,勾引带坏了一个乖孩子、好孩子。
总之,她的罪恶条条框框叠加在一起,罄竹难书。
骂完后,气?也没消,开始出面插手制止,当然他们不?会承认自己是在干棒打鸳鸯的事?,最多只能算“拨|乱|反|正”,拆散初见?成效,后来?有?两个月言悦和萧郁都没见?上面,直到言悦意识到自己怀孕了。
从小照顾萧郁的保姆动了恻隐之心,背地里替他们传递消息,两个人约定好在桐楼见?面,至于为什?么选了桐楼,没有?人知道。
言悦还同萧郁保证道:她会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养育,不?管过去多久,她和孩子都会等?他。
放在青春伤痛文学或者救赎文里,或许是温情美好、甚至让人怦然心动的,可?放在现实里,只会让人觉得荒谬可?笑。
他们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认为自己年轻又瘦弱的身上具备着与世俗、僵化的体制抗衡的勇气?和能力。
结果呢?追求浪漫和自由的代价是用生命去献祭,到最后全都变成沙土,这其中最可?怜无辜的人又是谁?
是他们的女儿。
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故事?后,言笑足足笑了两分钟才停下?,同情、伤怀、心疼,抱歉,一点没有?,她她的心脏被愤怒塞得满满当当,大脑理智尚存。
她很清楚,自己压根就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说得难听点,她其实只是一个见?证他们情感到底有?多坚固的物件。
她相信,如果他们要面临爱情和亲情二选一的考验,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愤怒过后,只剩下?自嘲与自厌。
她笃定再给她五十年,她也写不?出两类女主人设:凡事?靠男主的娇妻,以及家庭幸福美满的小公主。
前?者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至于后者,是受到了“物质决定意识”这一哲学观念的影响,她没有?过过一天真正意义?上阖家团圆的日子,贫瘠的想象最大程度上地限制住了她灵感的诞生。
这时,言笑想起小学二年级,语文老师布置的一篇滥俗作文题,《我?的爸爸》。
那时候的她已经在写作上展露出一些?优越于他人的天赋,每周的作文几乎都会被大肆褒奖一通,有?时还会被语文老师要求站到讲台上倾情朗读。
《我?的爸爸》这个看似折磨她的命题,对她来?说也和其他命题作文毫无区别——就算没有?切切实实的经历,她也可?以胡编乱造,另外,她的语言储备和表达能力足够将一个不?存在的父亲夸赞得天花烂坠。
她在作文里写他英俊帅气?的外貌,写他是如何用心呵护她撒娇撒痴缠着他买下?的绿植和小乌龟,最后还异常俗套地写到在她生病时,他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守在她床头。
然而她理解中的脉脉温情,引来?的是哄堂大笑。
语文老师新来?两个月,还没有?完全适应桐楼的生活,扑进她耳朵的闲言碎语也还不?够多,齐刷刷的哄笑声让她摸不?着头脑,她问她的学生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