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英俊又狼狈的脸上满是寂寥,低下头,声音很轻。
“其实?大人你之前所言不错,我大抵骨子里就是个自?私的人,贪图名利,忍不了半点屈辱,那?个人或许隔着帘子就能看穿我的内在,这才让人找上我。”
“找上你的可是当初殴打你的护卫?他本人没去吧?”
“我这样一个小?喽啰自?然不稀得那?人亲自?来找我,但也不是当日所见的护卫,而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张信礼说完补充:“就是宋利州的管家。就是因为见过他,后来窥见这人跟铁屠夫联络,我才认定宋利州就是幕后之人,料想也只有他能如此欺压山长了。”
罗非白挑眉,“山长背后是太守跟朝廷,你认为宋利州如此强势?”
张信礼这时候觉得这个姓罗的没自?己厉害了,“罗大人,您怕是不知道吧,这宋利州背后可不简单,这些年我也算通了儋州的人脉,查了不少事,宋利州背后交好了不少儋州肱骨官员,其中一些还是从岭南兵马司退下来的高官,其中就有吴侍郎这样的兵部荣修官员,也有各地指挥营的长官,上在诸州都认识不少人,在王都也有往年提携他的二?品大官,虽说这是我听说的,但宋利州的年纪在儋州官员中属最轻且晋升最快,前途不可限量,若说背后无人,谁都不信,现在儋州那?边也都认为太守大人这一期若是任职期满,未得晋升既得荣退,上去的肯定是宋利州。”
“至于从前他欺压山长,儋州最大的自?然是太守,可是太守远在儋州,又能管得到地方?毕竟山长未任官职,名望也不似如今这般厉害,结交之人也不多,宋利州又怎么?会忌惮。”
张信礼某些时候可能认为山长是另一个自?己,诚然,他的才华考学自?然远不如山长,可是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我不知道山长错失功名之后是否后悔,但我知道他原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施展抱负,而当年声名鼎盛,一朝断臂,曾经?找他榜下捉婿的那?些人后来又有多少人还肯将女?儿嫁给他?”
张信礼露出冷冷的嘲讽。
“那?些曾经?在他之下的同?窗,是不是也会如我那?些同?窗一样,回头露出可鄙的嘴脸践踏于他?”
“可是山长比我坚韧,他本来就是一个好人,抗住了宋利州的威逼,宁可被殴打欺辱也不曾退怯,不似我”
“之前我不肯交代出山长的存在,也是觉得他已经?够辛苦的了,若是无端还被这些歹人牵连玷污名声,天道何在?”
“我得如今下场,理所应当,那?些姑娘要报仇也可以找我,九泉之下永不超生我也认了,但山长他不该如此。”
从昂扬的愤恨到佝偻的卑悔,张信礼这人有一张变幻莫测的面孔,这可能源自?他的城府跟强大的自?尊,看似矛盾,实?则相辅相成。
“大人,我已全部交代,还请您履行诺言,帮我庇护我母亲跟妹妹一二?,她们很辛苦,这些年也没得我多少好处,那?些钱财我不敢花,怕被人猜疑”
张作谷这人会做戏,因为担心被人怀疑杀兄夺财,平日里抠抠搜搜,素来节俭,其实?作为他儿子的张信礼藏着更大的罪恶,更是隐藏深,那?一箱子黄金跟往年暴利财资也都藏着,半点没花出手。
江沉白忍不住嘲讽,“你这般辛苦多年,啥也没捞着,何苦来哉?”
张信礼嘴唇微微哆嗦,却是无法反驳。
罗非白换了个姿势坐着,手指摩挲微酸的脖颈,淡淡道:“忍得几年平凡,来日尘埃落定,若是不被杀人灭口,就是可以得享巨富的好光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报应。”
“所谓报应,都是强求而来的真相与公理。”
言外?之意就是张信礼现在这么?忏悔什么?的,前提都是他输了。
若是赢了,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江沉白怔松,最后叹气,还是大人滴水不漏,那?是油盐不进,压根不在乎凶手是否悔恨愧对。
张信礼看着罗非白,既恐惧又有种说不清的敬服,仿佛仰望一座没有破绽的高山。
非人品道义,否则温大人那?样的人物,也该让张信礼如同?愧服与山长那?样看待他,又起码设下那?么?歹毒的计策。
“小?人畏德先畏权,不管大人您有没有德,至少您的权柄能耐是我无法企及的。”
罗非白:“有事说事,别?拐着弯骂本官,我可还没答应你保护你母亲跟妹妹。”
张信德是真无奈了,只得进入正题,最后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就是那?个铁屠夫他似乎”
他话?还没说完。
外?面传来警哨号角。
“敌袭!”
“山里有人!”
“大人往柱子那?边往角落去!”江沉白惊了,立即拔出刀,一个疾步上前拽住被束缚的张信礼,将他往角落里拖,且不直接开门,怕外?面有人埋伏,既戳破窗户纸往外?探看。
山里有人趁着夜色乌黑潜伏靠近,在一定距离内自?然被谨慎的罗非白事先安排好的岗哨发觉到了,提醒之下,这伙人索性直接杀了出来,其中既有人往罗非白他们这边狂奔。
月光下,手中锋利长刀狰狞非常,人一多,如片片白鳞闪耀在江面之上。
江沉白惊色不已,自?知自?己肯定防不住这些人,便想让罗非白后面靠山的窗户跳出去逃走。
“没用,后面也有人。”
歹徒既然明确知道他们在这个房间?,既是消息泄露了,怎么?会不从后山包抄——他们本来就是从山中夜行潜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