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几时进京?”他问。
莲衣听出来了,这是要叫她去当活字招牌。
遂颔首,“一起吧,我也该去店里看看。”也叫那些?人当面夸夸她。
眼下?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威力,只看得见账面上的“蝇头小?利”,不过这也正常,她上哪知道皇帝会为此?召她入宫。
皇帝召她这日,她已经去到京城许多?天,金满居的生意仍旧因她红火,莲衣也和曲建文学?了些?与士族子弟打交道的话术,挨个雅间送小?菜敬酒,被夸赞是女中豪杰。
莲衣悄悄腹诽,豪杰大?抵不会以水充酒,假装千杯不醉。
伙计从?楼梯跑上来,对她小?声附耳,“来了几个面生的客人,进来就拿出一锭这个,说要见你。”
他手里捂着个什么,打开一条缝,吓莲衣一跳,是颗葡萄大?小?的金锭。
“我下?去一趟。”莲衣和曲建文简单说上一句,就不动声色朝食客颔首,叫他们慢吃,自己带着她装水的酒杯下?了楼。
楼下?柜台边站着四个面容干净的男人,说来奇异,鲜少有人会给?莲衣带去如此?观感,干净?大?抵是因为他们脸上都没有蓄须吧。
这几个男人穿得也十分?体面,搭伴前来却看不出关系,不像父子更不似兄弟。
她上前自报家门,然后道:“您几位找我有何贵干?不如先里边请,等温炉上来陪您坐下?细说。”
那几人见了莲衣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为首的笑一笑,“沈姑娘,我们是奉命专程来请你的。店里生意真好,忙不过来吧?得难为你先搁下?手头的事,备几道菜,随我们走一趟。”
“奉命?奉谁的命?”
那人拱手朝高处拜了拜,莲衣心头一紧,可算明白了这几人为何面孔白净,竟是宦官。
对,而且那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去到蜀地请慕容澄的章光。
她旋即要跪,被章光搀住,“不必,沈姑娘快去准备准备,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选几样招牌菜。”
若放平时,莲衣此?时就该说,店里每一道都是招牌菜,但今天不行,今天给?她十个胆子也说不出这话。
“小?店餐食粗鄙…若是——”
“不妨事。”章光朝身后几个小?宦官一抬下?巴,“去陪着沈姑娘准备,把菜都提前试一试。”
莲衣亲自到后厨去,抖着手预备了汤底和小?菜,一道道装进宫里带出来的红木烫金食盒里,那几个小?宦官见她如此?,纷纷出言叫她宽心,“姑娘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是天大?的福分?,没什么好担心的。圣上今日心情甚好,忽然就说要尝尝金满居的温炉,你选上几道好菜,定然有赏!”
“嗳,是。”一声“圣上”彻底给?莲衣吓软了腿,闷声不吭跟着宦官进宫去了。
犹记得当年还在蜀王府的时候,她遐想?过皇宫里的宏伟,今天亲身入宫,却是根本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喘。只觉得宫门众多?,规矩繁琐,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一介民女,并不能得见天颜,只有跪在殿外等候传话的份。
就连那间临时召她的偏殿她都只敢匆匆看一眼,那偏殿真像一头卧在地上的巨兽,鬃毛是红的墙和绿的漆,敞开的殿门则是一张兽口。
眼看一叠叠小?菜被改头换面地送进“巨兽口中”,殿内也飘散出了汤底煮沸的浓郁香味。
莲衣半点没有食欲,甚至紧张得想?吐。
她从?蜀王府出来就鲜少下?跪了,养得膝盖白白嫩嫩的,这会儿跪得久了真有些?疼。
“沈良花。”殿内走出一位衣裳制式截然不同的宦官,就连章光都垂首跟在他身后,想?来这便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司礼监的掌印了。
莲衣晓得他是出来代皇帝传话的,因此?连忙冲着门里跪拜,“民女叩见陛下?!”
还算机灵,掌印道:“圣上问你,在北平可见到了蜀王世子?救济灾民是他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莲衣当即愣住,没想?明白呢先赶紧答话,“回陛下?的话,见…见到了。但主意是民女的,若有半分?不稳妥之处,都与世子殿下?无?关。”
掌印没作声,回进去,过了一刻钟走出来,“圣上说,温炉很?是味美,特别是螃蟹腿和河豚肉,与鸡汤涮煮口味十分?清甜。”
“民女叩谢陛下?!”
“圣上还说,难怪蜀王世子在你的温炉店里赖了一年不肯走,原来是叫你拴住了胃。”见莲衣一抖,他笑,“别慌,圣上都知情,蜀王世子对圣上从?来推心置腹没有隐瞒。这点,圣上也知情。”
莲衣吞口唾沫,脖子梗了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又磕了个头。
掌印回进去,这次换章光独自出来,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一并退下?汉白玉石阶。
宫门口,莲衣连忙对章光见礼,谢他引路。
“谢什么?谢你自己吧。”章光面上笑得和和气气,“圣上赏赐了金满居一些?东西,过会儿我叫人给?你抬去。”
莲衣满口应和,心知这些?赏赐不是为了今天这顿饭,应当是为了她在北平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