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司南一时间不知是该震惊于萧文清的禽兽程度,人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还能下得去手,还是震惊于李正玉的强悍,受如此重伤都能将萧文清诛杀。
李正玉抬起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慢慢朝上滑动,最后挑起了他的下巴。
“把你惊骇的表情收一收,这种表情我也不喜欢。”她说话时牵动了右脸上的疤痕与伤口,那张只剩一半的脸立时变得更加阴森诡谲,“哪怕遇到了许多贱人,我也从来?没有?思考过美丽到底有?没有?罪这件事,美没有?罪,弱才有?罪。”
“那时我还很弱小,所?以?我对这个世?界妥协了,我挖掉了自己的脸。”
陆司南瞳孔骤缩,“挖”而不是“毁”,结合李正玉没有?皮肉的左半边脸,她的用词实?在是近乎残忍的精准。
李正玉嘴角勾起一个有?些癫狂的笑意,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从始至终都冰冷而淡漠的眼睛:“现在我已经?比曾经?强大百倍,能将这些烂人像砍瓜切菜一样剁成一滩烂泥。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美没有?罪,弱也没有?罪,有?罪的是这些贱人。”
“该被挖掉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他们那双龌龊不堪的眼睛。”
陆司南感受着剑尖在自己的喉咙上滑动,咽了咽唾沫,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李正玉道:“现在告诉我,你是贱人中的一员吗?”
他摇了摇头。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李正玉毁掉自己的容貌实?在是多此一举,她那双仿佛永远燃烧着不会熄灭的火焰的眼睛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他摇头的动作干脆利落,但在那一刻,他的心在迟疑。
那天之后,李正玉摘下了面具,以?那张狰狞如恶鬼的面容示人。
那些总是如潮水般向她涌去的意淫消失了,人们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她的强大,意识到了她不仅是屠仙魔宗权力的一极,还有?着极高的修为与冷酷血腥的手段。
也许该被挖掉的确实?是那些人的眼睛,但她毁去了自己的脸,才真正终结了这一切。人们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她的脸上,但不知为何,他总是忍不住想?去看她。
伐天殿的那一战结束后,李正玉上位,他那时早已经?投诚,携众多手下投靠于她,为她立下汗马功劳。
有?人说他是为了利益,有?人认为他与前任宗主?有?着宿日的仇怨,由于李正玉的容貌,这些传言不带一星半点?□□的色彩。
他还记得,在第?一次朝会之后,李正玉将他留了下来?。
她端坐于高台之上,已经?恢复了容貌,神情虽淡漠,语气却难得温和?:“我会让左护法之位空悬,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最信重的心腹,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如今想?来?,他也曾被她的话打?动过,但就如同的空悬者的左护法之位一样,他们中间终究是隔着一层,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却永远无法真正接近她。
人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爱上一个人?李正玉憎恶人们觊觎她的身体,可?他爱上了她的灵魂,为何她依旧如此冷淡。
他对她起了妄念,当?然,他觉得这不应当?被称作妄念。
一个身穿黑衣的属下走进了伐天殿,在陆司南面前单膝跪地道:“大人,诸殿殿主?已集结完毕。”
陆司南的手指在琴弦上划过,发出了一阵如刀削落木般的摩擦音。
他本欲利用正道宗门使李正玉重伤,再将她带回魔宗囚禁起来?,没想?到混元仙君竟横插一脚将她带走了。
李正玉那酷烈的手段虽令魔道中人谈之色变,但她当?了这么多年?的魔道魁首,势力早已根深蒂固、渗透进诸多角落,魔宗之人心向于她的人不可?胜数,心甘情愿为她效死?的人不计其数。
他发誓会将她安全带回,这才勉强弹压住了那些人。
只要想?到她在华清宗可?能会受到的伤害,他便心如刀绞。但他不后悔,既然他的心意不能被看见,那他就用这种方式让她刻骨铭心。
陆司南站起身,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那个属下以?极其谦恭的姿态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正要跨出伐天殿的大门,一柄飞剑自天外而来?,欲将他一剑穿心。
陆司南拔剑格挡,却无法阻挡那把剑的攻势,剑尖最终还是入肉两寸,他极为狼狈地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李正玉抬了抬手,那把剑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只可?惜她的本命剑青虹被谢混扣住了,否则刚才那一击必然能使陆司南遭受重创,不过倒也无所?谓,她本不欲一击便取他性命。
陆司南抬起头,李正玉正一步步朝他走来?,她那双向来?淡漠而平静的眼睛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也没有?任何包含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指责、没有?恨。
他爱她时,李正玉是这样看向他,他背叛她时,她依旧给予他这种眼神。她就像高高在上冷眼看众生的神明,信徒的爱恨嗔痴皆与她无关。
她自岿然不动,徒留他一人恨海情天。他曾经?有?多么迷恋她的超然,如今就有?多么憎恨。
李正玉一副对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的仙人模样,他实?在是好奇,难道她在床榻上也能维持着那古井无波的神情吗?他想?看她喘|息、流泪、软语哀求。
他已经?为她打?造了囚笼,只差那么一点?儿……陆司南咳了两声,视胸前的伤口如无物,站直了身体,握紧了手中长剑。
“你不是我的对手。”李正玉的语气并不算非常冷漠,其中蕴含着一丝困惑,“在赐你一死?前,我有?一个问题。我以?为我们算得上朋友,为什么竟到了如今这拔剑相向的地步?”
“我爱你。”陆司南轻声道,“你明明知道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