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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元历两千七百年。
华清宗。
聂雨亭自洞府之中缓步而出,前去?参加峰主?集会,二十年前师父死后,她便以化神大圆满的修为成了问道峰的峰主?。
抬手拂过腰间的长剑,聂雨亭眸光沉冷,来到正殿之时,各峰峰主?已经集聚于此,玄光仙君坐于上首,默然垂首,不发一言,面上一片颓唐,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温和?与沉稳。
昔日的峰主?集会谋未来发展,如今的峰主?集会讨论如何更好地搜刮各峰弟子。
聂雨亭环视四周,她的气质早已不复往日那般温柔如水,见众人?皆是?一副不愿先开?口?说哪怕一句话的模样,她冷笑?了一声,毫不顾及上首宗主?的威严,沉声道:“怎么都不说话?忍辱负重应当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大家怎么摆出一副苟且偷生后羞愧难以自抑的模样来?”
各峰峰主?怜她没了师父,将她看作孩子,不愿与她争论。
“雨亭!”玄光仙君长叹了一声。
“还请宗主?快些与我们言明,屠仙魔宗又想让我们上缴什么东西,大家才好更加尽心竭力地侍奉,令魔尊大人?开?怀。”聂雨亭声音极冷。
玄光仙君道:“我发现了混元仙君的踪迹。”
他早已不再将谢混当做师叔了。
聂雨亭:“发现了又能怎样?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玄光仙君沉吟片刻道:“准确的说,不是?我发现了他,而是?他加入资源晓说峮八已寺扒椅六⑨六散不迷路来寻我。他告知了我一件事。诸位,我知道你们之中有许多人?对正道各宗未能与魔宗决一死战,而是?在败北之后称臣纳贡心怀愤懑,但请不要忘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修仙界是?一个比谁活得更久的地方?。”
玄光仙君见众人?仍旧低头不发一言,即便他已习惯了这死气沉沉的气氛,仍是?心中苦涩:“此时此刻,与魔宗的矛盾也许没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这下即便是?其他峰的峰主?也听不下去?了,问仙峰峰主?叶武钦蹙眉道:“请宗主?慎言,我们与屠仙魔宗有着血海深仇,宗主?此言置牺牲的众多弟子于何地?”
他望了聂雨亭一眼,叹了一声,接着道:“置力竭而亡的林师兄于何地?”
聂雨亭指节轻颤。
玄光仙君闻言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浸染了些许强自忍耐着的悲痛:“我们会永远铭记牺牲的同门,我发誓,终有一天会为他们报仇。我不是?想让你们忘却与魔宗的仇恨,而是?事有轻重缓急……混元仙君只告知我四个字——‘魔渊异动’,你们应该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吧?”
众人?皆抬起?了头,神情惊惧。
在仙元历开?启之前,曾存在过一个堪称辉煌的修仙文明,比之今朝更胜一筹,上三境的修士多如繁星,每百年必有人?飞升上界。
直到魔渊异动、魔气丛生、魔渊中的生物倾巢而出,有形者?状如厉鬼异兽,茹毛饮血,生吞活人?,中三境与下三境的修行之人?不是?其一合之敌,体格庞大的甚至一吞就是?半座城池。
无形者?引动人?的心魔,使人?同类相残、倒戈相向,昔日挚友亲朋变作仇寇,无数人?死于自己人?剑下。
不过百余年,凡间凡人?的血脉几乎断绝,昔日辉煌的修仙文明毁于一旦,只有上三境的修士勉强存活,但也只是?苟且偷生罢了。
千年后,新的秩序才堪堪建立,仙元历自此始。
聂雨亭见众人?脸上浮现惊慌之色,不由有些想笑?,于是?也就真的笑?出了声:“大家在担忧什么?这不正是?报仇的好机会吗。魔尊再是?势大,在这天降的劫难之前也只有灰飞烟灭,我们应该高?兴才对。至于我们自己……大家不是?都说愿意为了报仇不惜此身?吗?大家难不成是?在担心这劫难不够大,灭不了李正玉。”
“雨亭!”玄光仙君长叹了一声,“你最是?聪慧、最是?冷静,所以大家推举你做这个峰主?,如今你是?怎么了?”
聂雨亭又笑?了几声,笑?声中隐隐带着些许癫狂:“宗主?,我冷静过、隐忍过,大师兄死后,小师妹数次来寻我,我不发一言,那时我自诩成熟,反笑?她天真。师父死后我想通了,我辈修仙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像狗一样匍匐在李正玉脚下吗?”
聂雨亭的眸光冷冷扫视过在场众人?:“师父不愿意做狗,他死了,死得其所。我们已算不上是?人?了,现在死了,也没什么要紧。说什么权且忍耐、伺机而动,你们无非是?怕死罢了。这下好了,能和?仇人?、和?你们这些软蛋一起?死,当浮一大白!”
说罢,她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扬长而去?。
聂雨亭走后,问情峰峰主?苏清绾摇了摇头,语气轻柔,对上首坐着的玄光仙君道:“师兄,你何必为了阻拦她找死在她身?上设下禁制?她既然觉得那是?死得其所,就让她去?找无极魔尊拼命吧,无非是?又多上那么一个枉死的怨鬼罢了。”
聂雨亭以前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来着,她那时很?喜欢她的性情,曾在丹道上指点过她,现在虽也同情她的遭遇,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听聂雨亭骂自己软蛋。
毕竟她得承认,她确实是?个软蛋。
玄光仙君沉声道:“将此篇翻过吧,今天我唤你们来,主?要是?为了讨论魔渊异动一事。”
“此事既然是?混元仙君告诉你的,想必那一位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苏清绾的声音轻得像一朵云,落在人?耳畔亦如风携着云朵飘过,“不知她是?否有什么指示呢?如果有指示的话,应该是?想让我们去?做炮灰吧。这样想来,其实雨亭刚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不太能活,那干脆死掉好了。”
玄光仙君闻言长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不管你们心中是?怎么想的,我要你们在此发誓,务必要与我齐心协力保住门下弟子。”
他难道不知道向无极魔尊称臣是?苟且偷生吗?他是?可?以舍生取义,但他要是?死了,华清宗的众弟子难道能指望眼前这几个不着调的人?吗?
他从前向来喜欢给门下弟子灌输要心向正义、心怀正道、与魔道中人?不共戴天的思想,但真的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反倒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活下去?,无论在何种境遇下,以何种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