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老神医离开后,他穿上自己一身黑的暗卫服,穿梭于王府之内,悄无声息潜入了七爷的寝殿。
他记得前些时日那玉佩还随身带着,或许是遗落在王府内了。想着也许再次见到玉佩,可以回忆起更多的东西。
萧乙先是去了书室,搜刮一圈之后发现,玉佩并不在其间。再将殿内其余地方都搜索一通,最后才来到七爷的床榻处。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七爷的床榻,见到那一层又一层的床幔,他都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他向来知道有睹物思人一说,如今亦是知晓,睹物还能令回忆翻涌。
这张床如此,那个兔子玉佩,想必也定会如此。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小心翼翼摸索上那张床榻。出乎意料的是,在七爷的玉枕之下,他摸出了那枚冰凉的玉佩。
兔子玉佩只能依稀看出一个形状,兔子的眼睛处是个洞眼,专门用来穿绳的。
除了没有记忆中那根红绳之外,别的都同梦境中一模一样。这是他从小便戴着的玉佩,压根不是什么林将军的信物。
七爷这般做,究竟为何?
将玉佩收好,他正欲原路返回时,刚走到前厅时,只听吱呀一声开门声,萧乙迅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进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七爷,还有一个是老神医谢琨。
刚进了殿,谢琨便将门关上,说道:“那孩子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所剩时日不多了。先前几次三番让他不要用内力,他也不听。这寒毒就是如此,越是用内力,越是思绪繁琐,就愈发加速死亡。”
萧乙躲在角落处,屏息凝神,静静听着老神医的话。他就算再迟钝,也能听出谢琨说的人就是他。
只不过他时日不多是何意,因为寒毒吗?
正想着,就听七爷道:“无妨,总归还剩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后他就解脱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冷冷淡淡的,似乎讨论的不是他萧乙的生死,而是其余无关紧要,甚至素不相识的人的生死。
听到这里,萧乙的心脏浅浅抽了一下,很细微的痛楚,又或者说是酸楚感泛上心头,涌上鼻尖,充斥得他眼眶内一阵发红发烫。
他听到谢琨接着说:“夜里这孩子问起我,他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全无,可有什么法子能医好。我告诉他,他这种的是心病,得靠自己来解决。若是他知道,实际上是我们给他服过一种丹药,可使人忘记从前的一切,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大殿内片刻安静过后,七爷回道:“那便不要让他知道即可。那些过往对他而言,不记得是最好的。”
听着两人间的对话,萧乙顿时大脑一阵发懵。原来他的失忆根本上是他们,不,或者说是七爷的意思。
他们知道他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
一股气血翻涌着往上,被他压抑着没吐出来。鲜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下,再顺着下巴流到脖间,将衣领尽数洇湿。
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隐瞒他至今!
萧乙不由得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掐进肉心里,任凭鲜血从口中溢出,也绝不发出半点声息。
他在听着,听他们还能说出些什么惊天的、他不知情的事情来。
可就在这时,大殿内却恢复了安静,静到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左侧方突然袭来一道风声,沈铎寒有力的手掌将萧乙一把从黑暗的角落里拽了出来。
力道之大,直接让萧乙将口中的血吐了出来。
“萧乙?你怎么会在这儿?!”老神医惊叹道,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沈铎寒将面色惨白的人一把托住,眉眼像是覆了一层霜:“何故不经本王允许,私自踏入本王寝殿。”
“呵呵……呵呵呵……”萧乙轻轻将沈铎寒推开,从怀里拿出兔子玉佩,一张口,又是一口寒血吐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定是狼狈不堪,但这些都无所谓。
心脏好痛,痛到五脏六腑都像绞在一起。他头一次这样与沈铎寒对峙,内心竟又不忍、也觉得不配这般直视他,只偏过头,举起手中兔子玉佩,垂眸问道:“七爷能否为属下解释一下,这个玉佩究竟是何物?”
沈铎寒不言语,只凝眸定定看着他。
萧乙抹了把唇边血渍,又看向谢琨,继续问:“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萧乙只想知道两件事:第一,神医能否给我消除记忆的解药?第二,七爷能否告知,我究竟是谁?”
32
这番话一出,大殿内一阵良久的沉寂。谁都没有说话,沈铎寒看着萧乙,萧乙看着谢琨。谢琨年岁已有六七十,两鬓斑白,原本矍铄的神态,在此刻也有些闪烁不定。
这番场景若是让府内其余下人看到,定是下巴都要惊掉。一个小小的暗卫,竟当面质问肃亲王殿下与西辽请来的神医先生。
“你若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从一开始就可以来询问本王,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半晌,沈铎寒淡淡开口道,“你的母亲是北浔人,亦是本王一位故人,父亲是西辽人,二人共同在西辽经商。那时候因为经商结了仇家,被仇家灭了满门。等本王派的人赶过去时,就只剩下你一个活着的了。”
萧乙敛着眉眼,细细听着。在听到“灭了满门”四个字时,他的心口猛地抽痛,脑海中倏然闪过梦境中那些血海尸山的杀戮场面,不由得再次气血翻涌,吐出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