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鹊
“那便多谢孟帅了。”上次受其相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陈皎皎感受得到他的善意,礼貌道?了谢。
远处马场上忽然传来欢呼,众人一振,纷纷坐直去看?。
只见马上男子胜利般举起手中的金丝软鞭,另一手抵在口中?,吹出?一声甚为嘹亮的口哨。而那匹原本暴烈不肯屈服的烈马却分外平静,堪称柔顺地屈起一双前蹄。
伊格王子将那匹雪蹄马驯服了。
“突厥人生?长在马背上,果然名不虚传。”旁观的使臣见状起身向朱缨道?贺,她令人拿来赏赐,夸赞道?。
“多?谢皇帝陛下。”
烈马已经?驯服,伊格却没有?归来,也没有?下马,而是直接从随从手中?接过弯弓大箭。
众人皆诧异,已经?有?议论声隐隐响起,“这是要?做什么?”
男子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再度一甩马鞭,从马场中?央驱驰而出?。
这次雪蹄马彻底臣服,一奔一跃都极其听话。
接近密林后,他执弓搭箭随意一射,惊起一群倦鸟结群而出?,下一刻三箭齐发?,流矢破空声响起,箭矢落地时穿着猎物,一箭一鸟,把控得分毫不差。
伊格驱马至马场边缘,下马来到观望台拜见朱缨,献上手里拿着的猎物,“在中?原,喜鹊是吉祥之鸟。小王将这三只喜鹊献给皇帝陛下,祝愿陛下事事如意,两国永世交好。”
“既如此,就借王子吉言了。”朱缨令人收下,笑着说:“雪蹄马珍贵,喜鹊吉祥,王子用心,朕很高?兴。”
伊格躬身,碧色眸子望来时分外深邃,“只要?陛下高?兴,小王所做便值了。”
朱缨只当没听见,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问道?:“今日?为何只见王子,不见伊南公主?”
“伊南身子抱恙,只是寻常不服水土罢了,劳陛下挂念。”
他眼神直勾勾的,复又提起宫宴那晚的事:“她将要?嫁作魏国妇,不适应怎么行呢?”
朱绣接过话茬:“王子与伊南公主一母同胞,情谊深厚,胞妹一朝仓促远嫁,王子远在突厥,日?后必然会思念的。”
“思念归思念,她总归是要?嫁人的。”
伊格笑了一声,话中?有?深意:“督帅也许不了解,在我们突厥,女子出?嫁前从父从兄,可没有?什么继承家业的规矩,只有?男子,才是有?资格搏击争抢的苍鹰。”
话罢,周岚月没忍住嗤了一声:“那看?来突厥还是要?多?多?学习了。”
伊格不解:“这位大人是何意?”
周岚月懒得解释,扯起嘴角不说话。
乾仪卫司上下一心,苏若胭默契地开始前后夹击,语中?欢快却甚为气人:“王子殿下连这都听不懂吗?如果突厥能对男女一视同仁,女子就也能做‘苍鹰’啦,毕竟,女子才不比男人弱呢。”
“倘若女子弱,那大魏受女子统治,怎么还能让‘苍鹰’的国家俯首称臣呢?”
这番话说得巧妙,看?似是在议论男女之分别,实则暗讽突厥战败,巴巴地遣使来议和。
话音落下,大魏这边不论男女都笑了,朱缨也没忍住,微微弯了唇角。
“好了。”总归要?顾及突厥的颜面,她出?声制止,抬声道?:“天色已然不早,朕有?些?乏了。诸位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她这样?说,纵使伊格心有?不甘,此时也只能应下:“恭送陛下。”-
“在大魏的地盘,当着女子的面说女子不是,真是奇了。”周岚月跟着朱缨回宫,抱臂道?。
刚才没散的时候她就在纳闷,之前看?这位王子还觉得尚且过得去,今日?亲自上场为大魏驯贡马,本以为孺子可教,后面却主动来了这样?一出?。
那样?心急地想定下伊南公主的亲事,可见是真的容不下这个妹妹,亏还是一母同胞呢。
朱缨随意一笑,“所以啊,有?的人会说中?原话,却未必能学会中?原的礼仪。”
喜鹊是吉祥之鸟,伊格只知?这茬,但还是差点火候。
且不说这个季节哪里来的喜鹊,既然寓意吉利,起码应该是放进笼子进献,哪有?直接射杀的道?理?
突厥人野蛮尚武,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思维代?入魏国,以为这样?能引她大悦,殊不知?极为失礼。
前几日?突厥使团觐见时,她都远远坐在御座上,远不如这次离得近,让她第一次看?清了伊格眼中?藏着的东西——利益、权势、欲望,唯独没有?真情。
突厥新王室初立不久,没想到内部已有?矛盾,发?生?兄妹阋墙之事。
伊格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的野心,朱缨不傻,自然能够领会,也能看?出?他们兄妹之间的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