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柳猜到了朱缨过?来的目的,手?上动作不停,一边道:“陛下是来看她的吧。”
朱缨点点头,目光移向?躺在茅草地?上的少女,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苏醒。
“你?……”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脸色苍白透着虚弱,睁着一双晶黑的眼睛看着她,开口声音却极度沙哑:“你?是皇帝吗?”
“我是。”
朱缨蹲下身子坐在她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何思归。”少女的嘴唇已经被冻到干裂,出现了一道一道的血口。
“很好听。”朱缨低着头看她,柔声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宫?以后有我护着你?,皇宫就是你?的家。”
思归摇摇头:“我已经没家了。”
乱军屠城时她躲进了衣柜,没有被发现,但?家中?亲人都?被杀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朱缨哽住,一时没能接上话。
思归没有在意,只望着她:“你?们会替双县报仇吗?”
无衣
那些人在乡亲尸身上绑炸药的时候,她看?见了。
她原本想等到他?们离开就行动?,尽力把那些炸药扔到没有人的郊外去,可又?听到他们说:这种火药筒一触即炸,只?要炸一个,全城的就都会?被引爆。
她想努力为乡亲们留个全尸,却又?怕做得不对酿成?大祸,自己也丢了性命。于是她无?计可施,只?有坐在雪地里,绝望地守在父母尸首旁边。
守着?守着?,她不知何时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在这里,被火药夺去了左臂。
伤口已经包扎好,救她的军医不知道在药方里加了什么东西,好像能够麻痹痛觉,所以她现在的痛意?不是很强烈。
她依然伤心欲绝,但泪早就流干了。
“当然。”朱缨语气极其肯定,更是一种承诺:“我们必定会?歼灭叛军。”
今日双县无?辜惨死?的每一个人,她不会?忘记,军中也不会?。
因她这一句话,思归卸下心防,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我知道罗县令家眷的下落。”
“他?们没死??”朱缨又?惊又?喜。
思归摇头,道:“我爹是罗府的管家。叛军攻进来时罗大人还守在城楼上,我爹为了保护主子一家,将?他?们藏进了罗府存放蔬果的地窖里。”
“叛军离开后,乡亲们的尸体就在街上四处躺着?。我只?找到了我爹娘,没有发现罗夫人她们的踪迹。”
所以,罗氏家眷很有可能没有被叛军发现并屠杀,而是还藏在府上的地窖里等待救援。
“我知道了。”得到了她的透露,朱缨立刻起身,大步走出营帐。
肖远动?作很快,收到军令后立马带兵去了罗府。叛军屠城时曾用一把火将?整座府邸烧成?了灰烬,但地窖藏在地下,很大可能没有受到火势波及。
那个地窖确实没有被烧毁。兵士们清理?干净堵在上面的狼籍废墟,终于打开了那道被挤压到变形的地窖大门?。
除了已经殉城的罗县令,所有的罗氏族人都藏在里面。
然而,没有人因为劫后余生?而痛哭流涕。
地面上燃起的大火散出令人窒息的浓烟,如狂风浪潮般灌进地窖的缝隙。封闭的环境里没有窗户可以打开透风,可如若逃出这里,迎接他?们的就是毫不留情挥下的长刀。
于是他?们只?有继续留在地窖,不敢大哭,甚至不敢出声,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高大的菜缸后面,罗家老爷子、老夫人、叔伯姑嫂的身体都已经变得冰凉,而每个人却依然紧紧贴在一起,胸腹处则悬空,以一种伏地的姿势把自己弯成?拱形。
在长辈的身下,一众少年少女蜷缩着?身子,如一群受亲鸟翼蔽的幼雏。
只?是无?不紧闭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前来救人的兵士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无?不动?容,将?一具具尸首分开打算带出地窖时,在人堆最下面发现了一个襁褓男婴。
幼嫩的小脸上盖了一层湿水的棉巾,用来隔绝呛鼻浓烟。
小家伙睡在母亲僵硬的怀抱里不哭不闹,棉巾掀开,他?冲人咧开嘴,露出一个安恬的笑。
鲜活的,会?动?的。
是罗家最小的孙子。听思归说,他?名叫罗衡。